「小姐,小心。」小船一蕩,馬車上的人就擠成一團。
被連灌了三天黃蓮水的劉劭鏞,早不省人事,背一滑,臉就貼在魏澤蘭大腿的外側。魏澤蘭往一旁移去,試圖避開劉劭鏞無心卻惱人的觸碰,但卻徒勞無功。
「嗯。你自己也是。」
她必須承認他的確生得相貌堂堂,給人一股和煦卻潛藏力量的感覺。薄唇、堅毅的下巴、挺直的鼻樑,在在證明他為人所稱道的俊雅相貌絕非虛言。魏澤蘭不禁要想,脫去一身欺瞞敵人的溫弱後,他會有怎麼樣的相貌。
不過,他的無害偽裝得太好,就連他瘋了,也只能由平常的無理取鬧一窺一二。他不應該是草包。那為什麼他會中了人家的暗算?對方用的不過是最簡單、最容易驅避的方法。船行得再快,也不至於讓人反應不過來。
除非,內有隱情。
他是故意讓萬家莊的人撞爛他的船?!
雖然有點荒謬,但她不得不做如此推論。
「小姐?」
「華寧,什麼事?」魏澤蘭倉皇地別開眼,雖然隔著面紗,但是華寧極有可能看透她的心事。
「園子裡只有我們兩人,突然放入一個大男人,恐怕……」
華寧不敢多說。對於找鬼醫求診的病人,魏澤蘭一向堅持在病人的住處為他醫治。一來好施用毒物,二來也不易洩漏蹤跡。但是這一次她似乎有點反常。醫不醫得了是一回事,如果劉劭鏞根本沒病呢?她又何必硬灌他三天的黃蓮水?想逼他露出馬腳嗎?
「恐怕不方便是嗎?」魏澤蘭接去話尾。
「他不過是個病人。我不會對他動心的。如果我無情意,他又能奈我何?這一點,我想得很透徹,也會以平常心看待。」
「嗯。」華寧還是有疑慮。「為什麼小姐要灌他黃蓮水?雖然黃蓮水對他並沒有害處。能告訴華寧原因嗎?」
華寧一人在「澤園」陪伴魏澤蘭,閒暇時間,她多少會傳授她一點醫術。雖不能治疑難雜症,卻足以驅驅風寒,以防她獨自上山的時間裡,華寧害病。
「私人恩怨。他說話冒犯了我,所以我要治治他那張嘴。還有什麼疑問嗎?」魏澤蘭的性子不能說是不剛烈,無慾無求的外表下,包裹著細膩的心思。這樣的人,通常也極為執著,不犯人,也不許人犯她。
「沒有。」華寧鬆了口氣。原來小姐讓他入園的目的是為了方便宰割他,以免劉家的人在一旁礙手礙腳。
「如果伺候他的事你做不來,那也就別做了。他的事我會處理,你只要伺候我一人的衣食起居就好。」是年少時的創傷,讓她不敢對人太過親暱,或是下意識地和人疏遠。只有在被惡夢驚醒的時分,華寧才能稍稍觸及她。
在良心和理智搏殺下長大的孩子畢竟和人不同。能奢望從小就看慣生死、遭嘗背叛的孩子輕易的對人把心掏肺?當然不能。
第三章
將劉劭鏞安頓好魏澤蘭已是精疲力竭,這一次她要對抗的不僅是劉劭鏞的病魔,更是自己悸動不已的芳心。他明明什麼也沒做,甚至對她出言不遜,但是她看得出自己是在排拒他。因為動了心,所以排拒。是因為悸動,也是因為害怕,害怕陷入萬劫不復的愛情漩渦。但是,這樣的排拒能排拒多久呢?
唉,她不該把他帶回來。她怕自己管不住心,更怕他的戲弄。對一個灌了他三天黃蓮水的平凡女子他沒有必要手下留情。即便他能手下留情、憐香惜玉,她又哪有資格和人爭那美名?
劉劭鏞不愧是名聲盛極一時的劉家少爺,即使得了瘋病,他還是讓她別不開眼。現在,華寧已經起了疑心,雖然她還能自圓其說,但是卻騙不了自己。否則如何解釋她對他莫名其妙的厭惡呢?
「算了,多想無益。」魏澤蘭暗自在心裡道。
如今最重要的是早點將劉劭鏞醫好,讓他早早迎娶洪家小姐。他走的越早,在她心中他越無足輕重。一直是這麼耀眼的他,她一個平凡女子真的要不起。而劉劭鏞又豈是池中之物?
「多說無益,不可能有交集的,不是嗎?人家可不是我這種平凡女子所能高攀得上的。」
魏澤蘭低語,徐徐脫下外袍和面紗,渾然不覺八尺高牆上探出的那對賊眼。
濕濡的水氣在木料房中瀰漫,連帶著將鬢旁的幾綹秀髮沾濕,一洩而下的長髮在魏澤蘭身後圍起一道黑幕。隔阻外人入侵心房。
「啊……」探頭探腦的眼瞳倏地亮起一道火光,原本黯黑的眸子像是無底黑洞般看不到盡頭。
發聲之人正是劉劭鏞。
「華寧?」魏澤蘭隨手披上一旁的衣衫。
有人聲?
「華寧是你嗎?華寧?」嗯,不該是她,我已經吩咐她去睡了。
萬籟俱寂,沒有人答應魏澤蘭。
「太累了嗎!」魏澤蘭望了望八尺高用來透氣的小窗,而劉劭鏞早先一步彎下身,才沒被她發現。
那裡不會有人吧?
「好,不多想了。」魏澤蘭最後又望了一眼,以確定真的無人偷窺。
魏澤蘭除下衣衫,步入綴滿減壓、舒筋草藥的香木製澡盆。
月光照進浴間,在魏澤蘭帶水的肌膚上印下一層銀霜。濕發貼著清而不媚的容顏,自有一番靈秀之美。她的美不是濃桃艷李、牡丹花似地美,卻讓人越看越有味,越看越不捨得別開眼。說她不美是以凡俗的眼光來評斷,再妖艷嬌嗲的女子看久了不免會膩。
魏澤蘭就是這樣淡雅而不膩,自然而然散發足以擄獲人心的魅力,就連玩遍全國銷金窟的劉劭鏞也不自覺地癡傻。
即使不論一身皮囊表相,魏澤蘭那顆暗許的芳心也夠叫人愛憐。
劉劭鏞不是庸才,自然知道魏澤蘭口中「不可能有交集、高攀不上」的人是誰。那人指的可不就是他?雖然魏澤蘭透露出的並不多,但是他知道她說的極有可能是他。不是他自戀,儘管現在他已經瘋癲了,但若只是從皮相上著眼他還是有迷倒眾生的魅力。一向都是這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