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合理,她不曉得他的班級位置在哪裡,也不認識這裡的人,能找到人,還要她運氣非凡吧!
如果她能深思熟慮些,會早就發現今天這樣跑來是很浪費時間的,她從來都不是個行事匆忙的人,為何會這麼衝動?
她不懂。
冷靜下來後,她覺得自己應該回家換衣服,洗個澡休息,而不是在這裡像只無頭蒼蠅,尋個她根本不覺得重要的同學。
於是她再度坐上公車,真的回家洗澡。
吃完晚飯,複習功課,就寢前,她望著書桌上那張成績單,還有旁邊她從他那裡抄來的筆記。
五分鐘以後,她下床,開始努力地翻箱倒櫃。在封底的紙箱中找出國中畢業紀念冊,居然有點慶幸自己還把它留著,沒在大掃除時丟進垃圾桶。
直接打開頁數最後的通訊簿,她找到自己的班級,找到林熙然的名字,找到電話號碼,然後撥了那七個數字。
「……很抱歉,您所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握著話筒,那頭傳來平板又制式的難聽語音讓她呆愕住。
空號?空號?
為什麼會是空號?
一股再不能壓抑的惱怒突湧而上,徹底在身體內部炸裂,她將手中的電話用力地摔向床鋪,用以表達內心裡複雜的強烈不滿,深深喘息。
沒掛好的電話很快地響起吵耳的「嘟嘟」聲響,她索性將電話線也拔掉,四周恢復沉澱安靜。她望著險些慘遭分屍的無辜電話,再一次感覺自己的情緒根本毫無理由的失控!
「我幹嘛為了他……」咬著唇,她生氣地把東西掃落地,掀起被子蒙頭。「我幹嘛為了他……我幹嘛為了他……」喃喃自語,強迫自己入眠。
輾轉反側,卻怎麼也睡不著,她把理由歸咎到弟弟在隔壁房間打電動的噪音,怪罪妹妹的英文錄音帶,甚至是爸爸和媽媽細小的對談……然而,她最後終究還是坐了起來。
一向整齊的房間裡,畢業紀念冊歪斜地被她棄置在角落。
粗魯地拍開檯燈,撕下一張便條紙,她跪在地上,筆跡凌亂地抄寫著林熙然的地址,然後把所有東西收好,電話線插回去,便條紙放入鉛筆盒裡。
關燈,她埋進床被,希望快點天亮。
一放學,徐又伶就背著書包,依照昨晚從通訊簿抄來的地址,來到林熙然位於木柵的家。他國中時是跨區就讀,理由並非那所國中有名,而是只因為打工路途方便,剛好有表親可以遷戶口。她家住在市中心,則很少往這個方向,講到木柵,只會想到近幾年遷址新開幕的動物園。
抬頭望著眼前的公寓,屋齡看來至少二十年了。
正要按電鈴,手指放在黑色的圓鈕上,卻突地失去動作的力氣。
找到人家家裡去,還是太……唐突了吧?
電話不通,代表可能搬家了,就算他在,她也只不過是為了要讓他知道成績而已,有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嗎?而且,雖然他的確幫了不少忙,但她其實也不用這麼急著要告訴他,自己分數進步了啊……
「妳找人嗎?」
身後傳來的低沉問句讓她嚇住!急忙轉過身,就見一個高壯的青年填滿她所有能及視野。
「啊!我……」天!這人巨大的身材簡直可以用虎背熊腰來形容。
「妳找誰?」青年逼近一步,打量著她陌生的臉孔,並沒有因為對方外表嬌麗就憐香惜玉。
被他盯著看,徐又伶有種兇猛肉食性動物瞄準獵物的錯覺。雖然天還沒黑,夕陽尚未西下,她還是機警地往旁邊退了一步。
「我……我是想請問這裡是不是有姓林的住戶?」鎮靜地應對。
「姓林的有三戶。」這是很常見的姓氏。青年挑眉。
「我……想找一個叫林熙然的人……」
「老三?」他打斷她。
老三?徐又伶還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就看他越過自己,步進樓下大門,頭也不回地道:
「妳要找老三的話,他不在。」走上樓梯。
他的言中之意表示他認識林熙然,這個認知讓她慣有的謹慎無存,喚住了剛剛還覺得對自己可能具有危險性的青年。
「請問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才脫口,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青年側臉,睇了她一眼,簡潔道:「明年。」
「咦?」她怔住。這玩笑……開得太無聊,也太無趣了!
以為被人當傻子耍好玩,負氣地想掉頭就走,那青年極低的嗓音又傳來:
「老三……熙然已經辦休學,一個人去環島旅行了,他自己說預計明年三、四月才會回來。」連他們也是上星期才知道他早就辦好休學手續,準備騎著那輛爛鐵馬獨自旅行──不過這傢伙老是這樣,其實也見怪不怪。
環島……旅行?
「騙……人……」她不自覺地喃道,震驚無比。
「妳可以去他的學校問問看。」瞧她彷彿被雷打到,表情錯愕又難以接受,他補充道:「我是他哥哥。」語畢,沒有多停留,甚至不打算禮貌地請她喝杯茶,就自顧自地走上樓去。
哥哥?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的相像之處!徐又伶佇立在樓梯口,久久無法動彈,滿腦子交錯雜亂。
林熙然……休學?環島旅行?
明年才回來?
為什麼……她搞不懂,搞不懂……
他怎麼能說走就走?他還是一個學生啊!不過十七歲而已!居然可以任意地拋下所有,然後去做這種……這種她認為根本毫無意義的事情!
為什麼他能這麼不在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知為何,她感覺好生氣!她那麼想要找他,讓他分享她顯著的進步,卻得到這樣的結果,更令她失望挫敗。
那天,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只是那個晚上,她失眠了。
並非因為太過於驚訝,而是當她平靜後才發現,到他哥哥說的回來時間,至少還有半年。
她將無法和林熙然取得任何聯絡,至少半年。
「……又伶?」
熟悉的呼喚讓她從夢中驚醒過來,幾乎是慌張失措地睜開眼,眼前男人的臉龐,有那麼瞬間和夢中討厭的畫面重疊,那種擔憂又遺憾的心情,那種夢與現實交會的錯亂,讓她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