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來看,果然有一通信箱留言。是熙然。
什麼事找她呢?
按下語音信箱,她看向電子時鐘,還有十分鐘結束午休。
帶著愉快的心情專注聽著。
可當簡短留言播放完畢的時候,她卻瞪視著牆壁某點,緊緊握著掌中手機。
笑容消失,表情僵硬。
第八章
大學,愈高年級,課就愈少。
林熙然的專校似乎也是如此,四年級的他,一星期放三天假,這學期只需要修二十一個學分。
於是,他們兩人相處的時間多了起來。
很多時候,他們會在咖啡店或者圖書館泡大半天,有時唸唸書,他聽著自己的隨身聽,她寫著某科報告,只是做著自己的事,甚至沒有交談,但感覺就是那麼好。
她覺得他很像浴缸裡面的溫水。
暖暖的,柔柔的,泡在裡面很舒服。
「又伶,我有事情要告訴妳。」
一月的某天,他忽然這麼講,她剛好要出門買課用書,於是約在火車站見面。他們很少約在人多的地方,約在火車站更是破天荒頭一遭。
到了地點,看見他,正想舉手打招呼,卻先發現他身旁放了個塞得滿滿的大背包。她曾經看過的那個。
登山用的黑色大背包,她曾經在兩年多前,在自己家樓下的電話亭看他背過。有種很討厭的預感,讓她不自覺皺起眉頭。
「熙然。」出聲叫喚。
望見是她,他溫溫地露出笑。
「……你帶那麼多東西要幹嘛?」先把疑問弄清楚。
「啊……我要去新竹一趟。」
「今天?」
「是啊。」
也太突然了吧?「你去新竹做什麼?」
「是想去跟朋友學一些東西。」他頓了頓,「我要在那邊待到寒假結束。」差不多一個多月。
「……咦?」這表示,他們在開學前無法見面。
「我覺得應該跟妳說一聲。」除了家人以外,她是自己唯一想親自告知的人。他微笑,抬頭看著車站外面的大電子鐘,「火車快來了,我要走了。再見。」瘦長的雙臂輕而易舉地拿起大背包,緩步離開。
「咦?」這……這未免太快了!
為什麼他老是這樣?
徐又伶呆立在原地,很想把他叫住,卻又不知該用什麼理由開口。
他想去哪兒都不關她的事,他已經很慷慨地盡到朋友的告知義務,至少不會讓她辛苦找不到人,這就可以了啊!
但是、但是──
目送著他的背影,她始終沒有允許自己喚住他的腳步。
他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我要去南投。」
暑假剛開始,林熙然這麼說,然後去了兩個半月。
接著,他升上五年級,她升上大三。週末假日,他要打工賺旅費;學期結束,他就往中南部跑,一待就是整個寒假或暑假。
「路上小心。」
她的台詞永遠只有這麼一句。徐又伶找不到自己有任何立場或資格干涉他,所以只能看著他來來去去。
這種旁觀者的身份,還有莫名的無力和焦慮,讓她倍覺寂寞。
而他回來的時候,總不會忘記她的禮物。
有時候是陶杯,有時候是油紙糊的傘,都是他親手做的。她收在自己房裡,東西增加,空間變窄,但愈看卻愈是寥落冷清。
她根本沒必要對他這麼掛心,也不應該浪費想念在他身上。因為他們只是普通朋友,了不起只是認識的比較久而已。
然後他順利畢業,在金門當兵。
他數饅頭,她數日子,她的心情意外地平靜。或許是因為知曉他至少會停留在那個地方,不再能說走就走。
有假的時候,她會坐火車去看他。
「你的頭髮……」
她指著他帽緣底下的臉,有些好奇。聽朋友講,當兵總是會被先笑髮型,她並不覺得理平頭有什麼好笑,只是她從來就沒有機會仔細看過他剪去劉海的模樣。
「又伶……」他似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壓低深綠色的帽子。
這種害羞的模樣讓她更想一探究竟。
「不准你躲。」在樹蔭下,探手摘掉他的帽子,沒有什麼驚為天人的美貌在眼前展現,只是理平頭的清爽,把他整個五官輪廓都清楚描繪出來。
他是外雙的雙眼皮,不過眼睛卻不大,眼角還有點下垂,這讓他看來有點懶懶的;鼻子沒有很挺,但也不會塌的像蓮霧,嘴唇和下巴她倒是都很熟悉了。
「熙然……你的皮膚真好。」她瞇起眼,實在不敢相信一個二十歲的男人臉上沒有半顆青春痘,且居然連毛孔都看不見。
「很奇怪?」他略紅著頰問。入伍以後,她已經不是第一個這樣講的人。
「……有一點。」如果她自己膚觸很糟,大概會覺得羨慕吧。「要不要喝飲料?」她拿著順便買來的果汁。
「謝謝。」他接過道。
他們聊了一陣子,大多是講當兵生活在幹什麼等等,但因為兩個人向來都缺乏聊天的細胞,通常她問他答,用的詞彙簡短又稀少,旁人經過可能會不小心以為他們在對質對證。
「林熙然!」幾個同袍走過來,眼睛卻往徐又伶身上猛轉。「女朋友啊?介紹一下嘛!」他們已經觀察很久了,大美人耶。
「不是,是朋友。」他微笑,老實回答,聽起來卻讓人很有想像空間。
徐又伶則有種不太痛快的感覺。
「哦?是朋友嗎?這位水姑娘小姐──」既然名花無主,那麼就不用客氣。當兵的時候總是特別思念養眼的美女。
幾個意圖明顯的阿兵哥不請自坐,開始風趣地說唱逗笑,反而變成他們兩人不再多說話。
徐又伶其實是覺得不耐的,但當她看見林熙然始終保持淡淡的笑容傾聽時,她忽然想要知道他到底因為什麼而有那種表情?於是她靜下來聽著,發現根本沒有感興趣的話題,甚至更多是男孩子們才懂的笑話。
不過她卻察覺,本來目標擺在她這邊的那些阿兵哥,因為林熙然和善的聆聽,而逐漸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這就是他的魅力。她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