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爺……不,是我不該亂發脾氣。」她軟下勢,萬分懊惱。「對不住,我……我只是……心煩了些。」交握著手,她垂著頭,如小時那般愧道。
竟然對戚爺巴爺發怒,她真是……真是……
從小看她長大的兩人,當然是把她當自個兒孫女對待,看那模樣,知她現下肯定深深自責了。
「不——不不!」戚爺抓了抓頭,爽朗地笑道:「少主罵得對,罵得好,再多罵一些吧!」一副欠虐的口吻。
「是啊,老戚沒什麼長才,就是耐打耐罵,寨主不也常這麼講?」巴爺跟著輕鬆附和。
她楞了下,掩住嘴,而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眉目泛溫。真拿這兩老沒辦法啊……在心底輕歎。
氣氛緩和下來,巴爺轉移話題:
「那麼少主,就照您說的,將這三個傢伙立刻逐出山寨?」
「嗯。交給你們了。」她點點頭。有更多事等著她,寨子沒了可以再建,但若是阿爹找不回來……「我……我去看看三水探到了什麼。」神色微黯,交代後就越過他們離去。
戚爺瞅著她的背影,順便一個大腳踢昏躺在地上的三個「踏墊」,確定他們什麼也聽不到了以後,問道:「少主精神看來很差,寨主還沒下落嗎?」
「嗯。她好幾日沒睡好了。」有時夜半都會瞧見她佇立在後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小的時候,只要一難過,就會如此。少主才不過二十,這負擔果真太重?「另外……還有意真少主的事也……」唉。
「意真?那頑固彆扭的小娃兒又怎麼了?」不是才求醫回來,好好地待在後山的木屋麼?
「意真少主……她……不讓少主去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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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的頭髮和眼睛怎會是這樣的顏色?
哈哈!雜種!雜種!你是個雜種!
你娘根本就不愛你的,不然怎麼會生下你就跑了?
不祥!她根本是不祥的孩子!小小年紀竟如此狠心!連自己的妹妹都給她害得不能走路!
——我沒有、我沒有……我不是雜種……
「姊姊。」她毫無防備地對她笑著。
猛然從回想中清醒過來,眼前呈現的是才下過雨的灰暗天色。
意真,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相對於從小被人喚罵雜種的她,意真是個打出生就受寵愛的孩子,人如其名般率真可愛,從未排斥過她這個沒人喜歡的姊姊,既聰明又懂事。雖僅有一半血緣,仍是她至親的家人。
只不過……遙望遠處的小屋,她摸著右臂隱隱作痛的某處,任山風吹去眼底的酸澀。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她有很多事情要做,阿爹仍未救回,至今下落不明;寨子裡的內奸還沒抓到,她不想懷疑,卻不能不去懷疑;一些人想趁機作反,已經不再聽她指揮,得想個辦法壓下這種氣氛,直到阿爹回來。糧食雖然還夠,但下次要劫商旅的路線沒跟巴爺討論好;還有意真……她不信意真的腿沒得治,不知哪裡還有名醫……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就讓我當一輩子的廢人……
淡色的眸子微斂,淚水終究還是滑落了。
本以為,還是有人接納她,不會單獨一個人的。
「祖姑娘?」
溫雅的嗓音在背後響起,她一驚,來不及擦去面上的濕意,只得僵在原地。
「你也來這兒散步嗎?沒想到,你們後山會有如此好風景……」邢觀月緩緩地踱近她身邊,卻發現她一直沒有反應。走上前又喚了聲:「祖姑娘?」
祖言真忙移動方向,就是要背著他。「你……誰准你來這兒的?我雖然沒有把你關起來,但是你也要想想自己是被抓來的!」
「邢某失禮了。」他微笑,並不以為意。「只是順著溪流聲尋來,沒考慮太多。」
如果又想綁著他倒是無所謂,不過他可不愛被人如米袋般丟在馬上。
頓了一頓,他問道:「祖姑娘……你染上了風寒?」嗓子聽來較平常來得啞。
「不用你管!」她紅著臉立刻反駁,只想著若是被他知道自個兒剛才在偷哭,那不知有多丟人。「你——你快點走開!」情急之下竟不小心像個孩子似的耍賴,才脫口,她就更惱了。
他略略一愣,看她始終抱著自己右臂,溫聲道:「你的手……」
「我都要你趕快走開了!你聽不懂麼!」死腦筋的臭書獃!她氣惱大吼,又往旁邊跨了步,不料足下泥濘陷滑,才想要穩住,背部先讓人給扶了一把。
不扶還好,這一攙讓祖言真又更往前陷去,一瞬間,只能下意識地回身抓住支撐。
「你這個笨——」才抬起臉正欲開罵,對上他如墨的雙眼,話就這麼梗住了。
他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能夠接收到他穩暖微熱的體溫,近到那墨黑的髮梢掃過她的頰,軟軟癢癢的,像是撫摸般的觸感。
之前,她都沒注意到過,他身上的氣息,乾淨又好聞,讓人安心,帶點沉迷。
邢觀月望著她紅透的眸眶,有一絲絲輕訝:
「……你在哭?」
她一怔,心裡只想到不能被他瞧見,反射性地直接舉起手蓋上他的眼。
他微愕,更加疑惑。
「……祖姑娘?」
他的長睫在她掌心下霍霍眨眨,她這才醒悟到自己這樣更尷尬奇怪!腦袋熱得像頂了盆滾水在燒,一貫的鎮靜卻因為這突兀的狀況搞得亂七八糟。
「你——你別管!」顧不得泥巴多濕多爛,又是否會跌倒,她用力地甩開手,推出一個距離,拒絕他的好心和多餘的入侵。
他沒避。「小心——」
她火大。「放手——」
「啪搭」。一同坐倒,飛泥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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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了?」
「戶部尚書因為東廠的密函和背地運作,而遭到彈劾。」
「哼。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麼?」即使不在朝中,也能如此計謀敵人。還以為這回兒他小子活不了,結果那戶部尚書壓根兒不是對手。嚴姓男子眼一冷,道:「他的城府果真深密。雖然這不在我意料之中,不過也罷,六部本就不太聽話,這下子可有個空檔讓咱們的人上去奪取部分部權,他倒算是幫我除去了一個障礙物。你說他現在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