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怪盜薔薇偷不到的東西,因此她照樣以花易物,乾淨利落。
她一幕幕地夢著自己「作案」的經過,每一場都像是精心策劃似地完美無缺,只除了那次例外——
一張猙獰的臉猛然躍入她夢境,一直追著她,她逃入無邊的黑暗中,直直地朝下墜落,然後——
歸零。
「啊——」大叫一聲,她自噩夢中醒來,渾身已被冷汗濕透。
她茫然地睜開雙眼,卻不期然望入一雙溫柔的眸中,令她芳心巍巍一顫。
「你醒了?」上官朔堂遞過一條濕毛巾,讓她擦臉。
闕夜薇並沒接過,只是愣愣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她想起一切醜陋的此時,她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他。
「你是我的客人,你昏倒了,我有義務要關心。」他說得理所當然,「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義務啊……闕夜薇垂下眼睫,將閃動的淚光深深藏起。
「我已經沒事了,上官門主可以不必費心。」
對他冷淡,也是對自己最大的仁慈,因為他們倆,終究會是兩條平行線,永不交集。
上官朔堂眼中迅速閃過一絲訝色,她似乎變了?
莫非,她已經恢復記憶?知道她自己那不怎麼光彩的過去……對於她,上官朔堂心裡倏地湧起一股自己也說不出為何的心疼。
「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就讓我幫人幫到底吧。」上官朔堂不動聲色地繼續溫柔的關心,不想說破一切。
他的溫柔,真的很殘忍。闕夜薇指甲緊緊掐進自己手心中,眼淚差點不受控制地狂飆而出。
這一切都是幻影,他的關心是表面的,和諧也是表面的,當他知道她其實是要來偷他鎖門之寶的人,還笑得出來嗎?
「上官門主已經幫我夠多了,剩下的,就讓我自己來吧。」承受一切的苦與痛,以及背叛。
「你怎麼自己來?」上官朔堂握住她的手,「有人可以幫你撐起一片天,不好嗎?」
此話雙關,令闕夜薇既期待,又不可置信地生怕受傷害。
「誰……能幫我撐起一片天?」她激動得連話都帶著微微抖音,只覺得左臂的刺青又開始灼灼地燙著。
是啊,誰能為她撐起一片天?在她盜盡天下之後。
「你不相信我嗎?」上官朔堂溫柔卻堅定地抬起她的下巴,不容她閃躲。他的眸裡,不是熾熱的情感,而是柔柔地恍若春風拂過,令人不禁想醉在其中,如果他們的相遇能再早幾年的話……
闕夜薇回握他的手微微施力,而後放開,目光也跟著移開。
「讓……我想想。」她近乎乞求地低聲說道。
他的手指很修長,臂膀看起來也很可靠,胸膛,更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避風港,只是不知她配不配泊進其中。
一艘破船。
她咬白的下唇讓上官朔堂微皺起眉,他以拇指輕撫而過,「不要自虐。」
他這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親暱」的舉動讓闕夜薇震了好大一下,她別開臉,「讓我想想,不要逼我……」
上官朔堂聽話地收回手,轉身離去,「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免得傷神。
望善他消失在門後的背影,闕夜薇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不要想太多啊……要她如何不多想?此刻,她真的寧願自己的記憶一輩子都別恢復。
已經回來的記憶,可不可以再將它丟掉?
留戀地回頭望一眼在夜色中靜靜聳立的玉衡門,闕夜薇毅然決然的纖細身影隱入夜色之中,親情與愛情在心中劇烈地拔河,她無法衡量她愛誰比較多,可是她誰都不想負。
既然世界上沒有怪盜薔薇偷不到的東西,那她這次決定偷「人」,將她父親自壞人手中救出來。回到自己生長多年的地方,她一點也感覺不到熟悉親切,心底深層的恐懼與厭惡反而節節高昇,令她一步也不想再向前。
寬闊的大院裡,看不到一絲綠意盎然,就連盡頭深處那幢豪宅,也是用黑白兩色構築而成,打一進門開始,闕夜薇便覺得自己快要被壓迫得透不過氣來。
住在這宅子的主人,是個十分陰沉的人,陰沉得很恐怖。
藉著夜晚為保護色,她輕巧地移動著,她知道人被關在哪裡,但也知道那裡絕對佈滿守衛,因此輕忽不得。
「你回來啦?」
正當她靠在豪宅門口那乾枯的噴水池旁思索動向時,一個冷冷的嗓音自她身後響起,讓她整個人僵住。
她緩緩回頭,由於背光,看不清來人的臉,不過她卻可以由聲音猜出是誰。
「安亞。」她戒慎地看著對方,「你怎麼會知道……」
安亞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你的失憶遊戲打算要結束了嗎?終於捨得回來了,上回可真感謝你了。」她恨恨地瞪著闕夜薇。
闕夜薇卻不解她的恨意由何而來,「上回?上回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少跟我裝傻,上回在機場,我們猛追你猛跑,竟然還叫那男人扁了我們一頓,你哥呢?」她惟一擔心的就是他。
「我哥還在玉衡門。」上官朔堂並不是個冷血殘忍的人,哥應該沒有生命危險才是。
「你竟然沒將你哥救出來?!」安亞的火氣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一發不可收拾,「那你自己跑出來算什麼?」
闕夜薇這才嗅出些微不對勁,「你對我哥……」不會吧?
她一直以為安亞是個寡情冷感的人,沒想到她竟然猜錯了,原來老處女也會有春天啊……
「少 嗦!」安亞一向少有起伏的臉瞬間紅透,「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主人等你很久了。」闕夜薇的心倏地往下直沉,「主人知道我回來了?」
「哼!」安亞嘲弄一笑,「你是主人教出來的,會使什麼招數,難道主人會看不出來嗎?」班門弄斧。
「是主人叫你在這邊等我的?」她整個人由頭頂麻到腳底,心整個被濃濃絕望所籠罩。
看來,她還是想得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