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可慈聽到這裡,有點楞住。
「妳怎麼知道……沈至康……」
「佩佳說的啊!她最近都沒時間跟我吃飯,因為常常要跟沈至康約會……對了可慈,妳不是也認識沈學長嗎?他已經回國很久了,你們有沒有聯絡?」
怎麼不認識?怎麼沒有聯絡?沈至康跟她在上次的酒會之後,就更常聯絡了。電話打得很勤,聊起天來,也頗有一點舊時氣氛--當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舊時,當蘇佩佳還沒有悍然介入的時候。
他們本來就是很談得來的學長與學妹,經過這些年的歷練與經歷,那一點點在刻意規避間蒙塵的默契,近來好像有重見天日的傾向。
加上田可慈下意識躲著牛世平日漸增強的壓迫感與吸引力,像逃命似的要尋找一個喘息的機會……
聽到張媛婷無心的轉述,田可慈微微皺起了秀眉,瓜子臉上開始有著一絲煩惱神色掠過。
第六章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一年接近尾聲。在新舊年度交接之際,弘華全集團都陷入瘋狂加班的狀態,為過去的一年做總結,對未來的一年要擬出具體方向與展望。當然,最重要的是,各部門必須準備在年度董事會的報告。
當各投資子公司、單位都陸續把年度報告整理到一個段落,主管們就開始日以繼夜的開會開會開會,務求完全掌握、發揮報告的內容,以便在董事大會上面得到認同,好好表揚一下一年以來的工作成績。
牛世平執掌的事業三部,因為投資的範圍雜,子公司數量也多,也虧得他有條有理,連續一個禮拜每天開好幾個冗長會議聽報告,還能把五花八門的信息,包括報紙,雜誌社、家俱代理、慈善基金會、怡華醫院、立華飯店、信華飯店、休閒度假中心,甚至是日本、香港、美國西岸等各海外事業部的營運狀況都分得清清楚楚。
雖是年輕氣盛,不過這樣強度的加班下來,也夠受的了。每天都得忙到過午夜才回家,核心幹部的除舊布新時節,全過得非常「充實」。
「老闆……」牛世平的秘書、助理個個都奄奄一息,望望窗外已然幽暗深濃的夜色,在臨時開來當作討論、預演報告場所的會議室裡哀號不已:「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應該差不多了,我再核對一下這幾份報表,就……」牛世平沒有抬頭,繼續埋首文件中。坐在會議長桌另一頭的他已經脫去西裝外套,鬆了領帶,捲著袖子,濃眉俊目的臉上,也籠罩著疲憊。
他嗓音略微沙啞,還沒講完,就又聽見手下們哀怨的呻吟,於是有些詫異地抬頭:「現在幾點了?你們都要陣亡啦?」
「我們都已經為公司捐軀了。」他的特助趴在會議桌上、堆得半天高的卷宗旁邊歎氣。「各位有沒有看過隱形眼鏡戴太久拔不下來的慘況?你們一人給我一百塊,我馬上表演給各位看。」
「捷運最晚一班是幾點?我叫無線出租車可不可以報公帳?」秘書一身窄裙套裝也已經開始發皺,淡妝早就掉光了,頭髮用橡皮圈隨便紮起來,眼睛底下兩個黑眼圈卓然可見。「老闆,你如果要睡在辦公室,請便,我們女生要回家卸妝睡覺洗澡啦,現在都十二點半了……」
「這麼晚了?」牛世平這才醒悟,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脫在西裝口袋裡的手錶,一看之下,趕忙說:「那你們趕快回家吧!要不要請司機順路送?」
「司機在三個小時前就已經下班了。」秘書很哀怨地提醒。
「喔,那去叫車,可以報公帳啦。」牛世平伸個懶腰。「我是可以順路送你們,不過我大概還要……一、兩個小時才走,你們要等嗎?」
「不用了!我們自己走!謝謝!」秘書跟特助領旨,逃命似的奪門而出。「老闆明天見!」
待會議室重新安靜下來之後,牛世平起身出門,回到自己辦公室,用附設的小洗手間洗了把臉,提振一下精神。
他們這些空降部隊、所謂的企業接班人呢,在公司裡面受到的壓力,絕對不是平常人所能體會想像。當然把這些完全拋諸腦後,歌舞昇平、絨桍現世的人不是沒有,不過,卻不是他們。
再怎麼說弘華集團也已經屹立商界數十年了,對於子弟的訓練與栽培,都不遺餘力,非常嚴苛。而不只家中長輩有殷殷期許,外界的批判目光也從來沒有放鬆過。
牛世平個性雖然爽朗外向,對於這些由四面八方而來的壓力,依然常常必須咬緊牙根,逼迫自己發揮出百分之一百,不,甚至是百分之兩百的潛能,以達到要求,讓大家都滿意。
看似樂天、游刃有餘的他,很多時候,其實也會覺得累,想要喘口氣……就像現在。
可是他不能離開這問辦公室、這幢氣勢恢弘的大樓。兩天後的董事大會將是一年以來的重頭戲,三個事業部各顯威風,誰都不能輸給誰。在三個事業部負責人之中,牛世平年紀最輕,也是唯一的國王人馬,旗不管轄的範圍,又是董事們不熟悉的各項業務、子公司。他的責任也很沉重。
看看表,已經接近凌晨一點。牛世平苦笑,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卻忍不住又翻找出手機。
拼著被罵到狗血淋頭的危險,他也要打個電話。這一陣子忙到無法分身,好幾天沒看到她了,連她凶巴巴罵人的脆甜嗓音,都令他好想念……
金爽店裡的電話響了二十聲都沒人接,應該是關門打烊了。他遲疑了一下,改打住處電話。
睡意惺忪的嬌懶嗓子來接電話。她似乎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牛世平問了幾句,她都以「啊」「喔」「嗯」等單字回答,顯然是睡到一半被吵醒,還迷迷糊糊的。
「老闆娘,妳已經睡著了?」牛世平想像那雙鳳眼睡意朦朧、臉蛋漾著紅暈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就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