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我去坐牢就是了。」她當時衝口而出。
父親當場賞了她兩巴掌。「你想丟人現眼,我們金家還丟不起這個臉!」
「我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讓家裡多你這樣一個廢物!」母親在旁忿忿地戳著她的太陽穴罵。「你真是個討債鬼投胎轉世的!」
哥哥和姐姐更是從不拿正眼看她。
「好不容易找到有點能耐的律師,你居然把人家給氣跑了!」哥哥鄙夷地道。「你自己不要臉,別拖累家裡的人也跟著丟臉!」
「你還姓不姓金?」姐姐輕蔑地轉向母親。「媽,你確定當年生下的真是她嗎?」
令她心冷的是母親以沉默代替回答。
「不管怎樣,你今天就給我去律師那裡說個明白!」這是父親給她的最後通牒。「要是律師認為你不夠合作,你就別給我回來!」
就這樣,她硬著頭皮到李文洛的律師事務所。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後,一時間她感到無處可去,那個不算家的家,回去只有徒遭大家的白眼。而她原本的朋友自從邱仕良被刺的事傳開來後,對她就敬鬼神而遠之了。
她從不後悔刺傷邱仕良那個混蛋!
「阿南,你不用在我面前裝什麼大小姐,嘿嘿!大家都曉得你家沒一個把你當人看。」
當時從PUB追出來的邱仕良可能要報自己在他胯間的一踢之仇,還湊過臉來,惡意地說:「你該不會是你老頭還是你媽在外面偷生的……」
她伸手一拳正中鼻樑,當場打得他鼻血直流。
可是邱仕良從沒被女生這樣揍過,臉上掛不住,居然破口大罵三字經。
「你以為你們金家多高貴!」他罵街似地對她吼。「你家的錢都是你老頭跟當官的掛勾所賺的黑錢!」
她最恨別人說她家壞話,加上邱仕良那隻狗熊真以為她拿著刀不敢動手殺他,她就殺給他看!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頭從這家店晃到那家店,直到每家店都打烊了,街上只剩路燈是亮著的,她還不知該何去何從,其實兩條腿早因整個晚上的走走停停而酸累不已。
正在縣徨之際,她想到了李文洛的律師事務所,在這無人的夜裡,辦公室應該不會有人的;而且她見識過那種鎖,容易開得很,更何況事務所沒有裝置保全系統,所以進去不是難事。
她可以偷偷溜進去睡個覺,在他們上班前離開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她為自己這個辦法洋洋得意,豈知她在開鎖前,忘了察看裡面是不是有燈光,結果才會被那個李文洛逮個正著。
你爸媽都不管了,可見你的行為多令人失望。
李文洛的這句話突然猛敲進她的思維,她的心無端端地被擰了一下,真是,關他什麼事!彷彿李文洛就站在面前似的,金郁南用力往前踹了一腳。
你要睡在會客室的沙發,我不反對,不過,感冒我可不負責。
李文洛漠然的聲音又在她踹出一腳間響起,她悶悶地把腳收回。其實昨晚,他算是救了無處可去的自己。
不過,金郁南不懂為什麼他會工作得這麼晚。她曾對房門虛掩的小辦公室瞟了一眼,偌大的辦公桌上除了披薩盒和馬克杯外,都被一堆堆像文件的東西放得滿滿的。
昨晚睡的那間會客室,坦白說,有點冷。但當她躺在沙發上,聽著隔著門隱約傳來的電視聲音,不知為什麼,覺得很安心。
在睡下的同時,她注意到李文洛把音量調小了。而早上醒來所看到身上披著的風衣,金郁南明白也是昨晚不知什麼時候,李文洛替自己加蓋上的。
在思緒回轉間,金郁南似乎又嗅到那風衣上殘留的刮鬍水。這不同於哥哥身上的古龍水,更有別於像邱仕良這類男生所散發的汗息,像是……
金郁南抖然回過神來地頓住腳步,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她驀地發現心跳有點不正常,一時想不起李文洛的長相,只記得他戴著一副金邊眼鏡……
等等,她記得他的長相幹什麼?自己真是神經病!金郁南一面暗自罵著,一面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下,順手掏出煙來,搓扭著打火機。
第一,我不喜歡看到青少年抽煙;第二,我討厭看到黃毛丫頭污染我的環境。
噯!今天是怎麼了?金郁南心中有氣地將煙點燃,李文洛的話老在她耳畔揮之不去!像是要證實自己正常如昨似的,她用力猛吸了兩口煙,緩緩吐出。
陽光無聲而溫暖地照在她的背上,金郁南忍不住又想起昨晚覆蓋在身上的那件風衣。
從小到大,上至父母兄弟,下至傭人,在她記憶裡,就找不出家中任何人怕她著涼,半夜起來為她蓋被的時候。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這是金氏家族的生活方式……
「郁南,看你怎麼吃的?」
母親不耐的聲音倏忽地在耳邊響起,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五、六歲時,和家人同桌共餐的情形,她老是吃得滿臉滿桌的飯粒。
「你怎麼就不會跟你哥哥姐姐學學?」
父親老這麼說她,在她上學以後,這句話她更是耳熟能詳;因為不僅是父親這麼說,母親也一字不漏地對她重複著這句話。
「媽,我不要和金郁南走在一起,她好笨,簡直丟我的臉!」
這是在她小學三年級,念初中的哥哥和上高中的姐姐老對母親說的話。他們總連名帶姓地喊她,現在也一樣。
姐姐和哥哥自小就是學業頂尖,在學校鋒頭畢露的名人,從不知失敗為何物。她的兄姐是父母的驕傲,而她,卻打從出生到現在,幾乎做每一件事都少不了挨罵遭瞪。
「你真是丟盡金家的臉!」
「你不配姓金!」
這些是她最近常從父母口中聽到的幾句話,搞不懂他們這麼討厭她,為什麼不在她一出生就送給別人,或一手將她掐死會更方便!
金郁南忿忿地想,習慣性地將煙送到唇邊,才吸了小半口,眼前不期然浮現出李文洛嫌惡的神情,嚇了一跳,剛吸進的煙猛卡在喉頭,上不來,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