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反而希望永寧公主是個驕橫的公主,至少他不會覺得誤了一個好女人。
看過官宦人家妻妾成群的悲劇,他少年時便立下誓願,今生今世只願得一相知相惜的有心人,就此白首至老,原本是能做到的,如果永寧公主沒有介入的話。
虹月是個聰慧的女子,有著豐富的情感、靈慧的心思及細膩的感覺,從初識之時便默默地守候著他的身影,不是束縛的,卻總令他在每次征戰之後,不自覺地回到她的懷抱之中,讓她撫慰他備受戰爭折磨的身體及心靈。
她不是那個最美的女人,卻是他需要的女人。
他為她贖了身,為她除了賤籍,即使是雙親也不知她原本是個舞伎。
這種感情是否為情愛,他不知道,也不想探究。
虹月是個好女人,值得他相守一生,他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衛如豪發現她似乎清醒了。
「虹月?」他輕喚。
蘇虹月渾沌的腦子很困難地將空氣的振動組合成有意義的詞句,待她想起那是自己的名字時,已經過了許久。
「如豪?」她眨了眨眼,看清四周的景象,眼中出現了疑惑。
「這裡是翠微離宮,你別多想,安心療養。」拍拍她的手,衛如豪說。
她細密而捲翹的睫毛輕輕一顫,「離宮?那不是……」
「別多想,放心住下。」
蘇虹月對上丈夫不願多談的眼,順從地再次閉上眼睛,將自己投入睡眠。
望著她,衛如豪心緒紛亂,他命令自己別再多想,卻無法制止腦中混亂的思緒。
銀月下,永寧公主的姿態似是冷香飛立的梅,冰雪中鍛煉出的端凝梅姿深刻地鑄入他毫無防備的心版,一瞬之間的顫動令他升起了無由的罪惡感。
罪惡感,他甚至不知為何而來,只因那匆匆模糊的一瞥嗎?
她傲然昂首,以著皇室的凜然尊貴面對他,他卻能感覺她的脆弱及顫抖。
是他的錯覺嗎?該死的讓他覺得自己的殘忍。
甩甩頭,他命令自己別再多想,虹月和腹中的孩子才是他該關心的人。
望著窗外的殘月,衛如豪不知的是,他剛剛的迷惘都落入蘇虹月微睜的眼瞳,在她清澈的水眸中投下了陰影。
***
「公主,您還不回京城嗎?」夏天問。
「等蘇虹月身體穩定了吧?」李歡回答。
夏天知道她是顧慮她一走,蘇虹月立刻會被趕出離宮。
三天來,她們絕口不提擅闖的不速之客,就怕勾起公主的傷心事,但她們也沒笨到以為不去提起,傷口就不存在,只是漸漸的發膿罷了!
在李歡聽不到的角落,夏天總不住的發著牢騷,就像現在去冰窖的路上。
「衛將軍也太過分了,都三天了,自己也該識相一點快滾吧!」
「夏天,說話別那麼粗魯。」冬天掩著嘴說。
「哼。」夏天扁扁嘴,不再開口。
冬天歎了一口氣,「我比較擔心的是萬一皇上知道這邊的事,依照律法,公主勢必無法免罪,到時……」
「不關公主的事,反正全推給衛將軍就是了。」
本來就是衛如豪的錯,最好連那個賤民一道治罪,兩人做個同命鴛鴦。
兩人轉入沁心廊,不碰巧地遇到衛如豪,心裡大呼倒霉。
「參見將軍。」禮不可廢,夏天心有不甘地行禮。
衛如豪點個頭,走遠了,也沒多加注意。
夏天眼尖地看見衛如豪拿了一塊冰雪,不悅地鼓起雙頰。
「冰?那女人哪值得用冰伺候呀?浪費!」冰是王公豪富才有的奢侈品,古時更是卿大夫之家才有資格使用,一般人根本無緣在這種時節享受冰製品。
冬天笑一笑由她去了,滿腔激情總是需要適度的發洩才不會悶積過深。
從冰窖拿回冰塊之後,夏天窩在膳房弄點心給李歡去火,冬天則緩緩走回公主居住的飛鳳殿,不意在長成殿前又遇到了衛如豪。
「將軍。」冬天矮身一福,卻不打算就這麼過去,「奴婢斗膽請問將軍何時離開翠微離宮?」
衛如豪停下匆匆的腳步,回身看著這名大膽的宮女,覺得有些眼熟。
「你確實很大膽。」他打量冷靜淡然的冬天,說道。
冬天微微一笑,「事關公主,奴婢只有冒犯。」
衛如豪默然,他知道留在這裡,靠的是永寧公主冒險一力承擔,也知道十惡無法以議、請、減、贖優遇,但虹月身子過弱,實在無法承受長途跋涉。
「將軍,您重視蘇姑娘,奴婢同樣重視公主。」冬天見他不回話,又說。
他一歎,「等虹月身子稍好……」
冬天毫不客氣地截斷,「將軍,蘇姑娘算是主犯,您該知道她的刑罰將比公主重,皇上不會對公主怎樣,但是對蘇姑娘,皇上可毫無禁忌,只怕流放三千里還是較輕的。」
衛如豪知道,煩心地攢眉無語。
這三天他腦中總是浮現那個銀月下朦朧的影子,好容易壓下想一訪飛鳳殿的念頭,讓自己將心思全放在虹月母子身上,如今卻讓這名宮女勾起對那個朦朧身影的記憶,更擔心她會因此受罰。
「將軍……」
「永寧公主真值得你對她如此忠心?」衛如豪忍不住問。
一個無德的主子是得不到人心的,他所遇見的宮女卻都因為永寧公主而對他抱有敵意,今他好奇她究竟是怎樣一個公主?
冬天微怔,隨即笑道:「這一點該將軍自己判斷,每個人認定的價值不一樣呀!
就像他明明可以左擁右抱,卻硬要獨鍾蘇虹月而冷落公主一樣。
「你……不像一個普通宮女。」
「奴婢有幸,得為公主伴讀。」冬天微笑。
事實上,公主准許所有服侍她的宮女陪她一起上課,先皇也默許了。
伴讀?衛如豪揚眉看她,訝異永寧公主竟會挑一個宮女做她的伴讀?
「希望將軍能為公主多想想,公主的心和我們平常人一樣是肉做的,請別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公主。奴婢言盡於此,告退了。」冬天優雅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