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頷首,剛想拿起筷子:心念一動,問道:「妳呢?妳吃過了嗎?」
「我不餓,」她坐在床畔,舀起一匙湯藥吹涼。
「不餓?」他皺眉看她,「妳不舒服嗎?」
「沒事。」
「真的沒事?」他仍不放心。
「真的沒事。」她點頭保證,櫻唇微揚,「你快吃吧,我喂公主喝藥。」
「好吧。」花信這才舉箸用膳。
他一面用早膳,一面看她喂雲霓喝藥。餵食的過程中,因為雲霓仍昏迷未醒,藥汁頻頻溢出唇畔,她細心地一一拭去。
花信看著,不覺感動。這體貼入微的小動作,正顯示了她是多麼溫柔和雅的一位姑娘。
這麼好的姑娘,不知她的未婚夫婿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他性格端方、學養豐富嗎?娶了她後,會深情待她嗎?
他思緒茫茫,恍惚間,一陣細微的呻吟聲掠過他耳畔。
「嗯--」
他一驚,湛眸射向停止餵藥的紫蝶。「那是……什麼聲音?」他口乾舌燥,不敢確定自己聽到的是什麼。
她深深看他,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公主似乎要醒來了。」
「真的?」花信一震,先是不信,隨即大喜。他急急起身奔向床畔,「雲霓,雲霓!妳聽見我的聲音嗎?我是花信啊!」
「嗯--」響應他的,仍是沙啞而壓抑的呻吟,片刻,那濃密如羽的眼睫才微顫著展揚,露出一雙迷濛眼眸。
花信喜不自勝,雙臂攬住雲霓的纖肩,「妳終於醒來了!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頭痛。」她啞聲低語,顰眉撫額。
「很痛嗎?忍著點,妳染了風寒,要多休息,休息過後應該就會不痛了。」他柔聲撫慰她。
她沒說話,眼睫下停褐動,神情恍惚,彷彿還處於半夢半醒之間,過了許久,她眼神才逐漸轉趨清明,可緊接而來的卻是倉皇,她往後蜷縮身子,似乎有意躲開他的碰觸。
這奇特的反應令花信皺起眉頭,「妳怎麼了?雲霓。」
她愣愣看著他,「你--」
「我怎樣?妳想說什麼?」他體貼地俯下身靜聽。
「你……是誰?」
微弱的問話如落雷,狠狠擊中花信胸口。他僵住身子,驚愕地望向雲霓蒼白的容顏。
「我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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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不認識他。
不認識花信,也不記得火影,當然,也對紫蝶毫無印象。
她失去記憶了。
「我是海珊瑚。」
她堅持自己不是雲霓,更不是什麼公主,她是海珊瑚,一介平民。可問起她的身世來歷,她又說不明白。
「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是海珊瑚,不是雲霓。
「怎麼會這樣?」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花信難以接受。
「可能是後腦勺受到撞擊的關係。」紫蝶顰眉,「我剛剛檢視過她的頭部,她後腦勺有個凸起,應該是撞傷的。」
「妳是說她在跌落溪澗之前,可能撞到岩石之類的硬物嗎?」
「應該是這樣。」
「這樣會讓一個人失去記憶?」火影懷疑地插口。
紫蝶點頭,「人的腦部掌管記憶,若是受到嚴重衝擊,確實可能失憶。我在西方大陸也曾見過幾個類似病例。」
「這記憶會恢復嗎?」火影問。
「也許會,也許不會。有些人只是短暫失去記憶,過一陣子就恢復了,但也有人過了許多年,仍然什麼也想不起來。」
「那雲霓會是哪一種?」
「我不確定。」
火影啞然,轉頭望向花信,就見他緊緊握拳,表情陰暗,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氣氛僵凝,好半響,三個人只是各自默默沉思。
終於,花信開口打破沉寂--
「一個人失去記憶,有可能連過去學習的一切也跟著忘了嗎?」
紫蝶一怔,「什麼意思?」
「我剛剛跟雲霓談了一會兒,發現她不但忘了自己是誰,連以前我教她的一些東西都忘了。」他低聲道,「她記不得任何一首詩詞曲賦,連千櫻國的一切都毫無印象,更別說對宮中與鄰國情勢的掌握了。」
聽他這麼一說,火影臉色也為之一變,「你的意思是--」
花信咬牙,「現在的她,根本無法擔負起公主的重責大任。」
這下糟了!兩個男人交換一個意味深沉的眼神。
「等等,你們是什麼意思?」紫蝶不明白,「就算公主一時半刻不瞭解狀況又如何?以後可以慢慢跟她說啊!就算她真的忘了以前學的東西,也可以慢慢再教她學會的。」
「也許吧。」花信歎息,「只可惜我們沒那個時間。」
「為什麼?」她仍是不解。
「因為再過半年,雲霓就滿十八了,也是她預定登基之時。」花信沉著臉解釋,「一旦她失憶的消息傳開,勢必引起宮廷內一陣騷動,文武大臣將懷疑她是否有能力擔負起女王的責任,風勁更不可能將王位交給這樣的她。」他眼色更加陰暗。
「你是說……」聽懂花信語中的暗示,紫蝶神情跟著緊張起來,「攝政王可能起兵叛變嗎?」
「他根本不需要興兵。」火影冷冷道,「如果到時雲霓還是沒有恢復記憶,那些愛拍馬屁的大臣自會推他為王,他不必費一兵一卒就能取得王位。」
「更糟的是,雲霓現在還聲稱自己是另一個人。」花信緊緊擰眉,「公主的真假一旦遭到質疑,當初我們四大氏族簽下的聯合盟約也將形同廢紙。」
「怎麼會這樣?」紫蝶低喃,從來不曾想過宮廷鬥爭原來如此詭譎複雜。
「妳不應該覺得意外。」彷彿看出她的思緒,花信幽幽道,「這些年來妳走遍這許多國家,哪個國家的王室少得了權力鬥爭的?」
「沒錯,爭權奪利,原是人的本性。」火影淡淡接口。
看來這兩個出身於千櫻氏族、跟在雲霓身邊許久的男人,對宮廷內的爾虞我詐,各有深刻體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