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嗚!好漂亮的玫瑰花。毓嫻!今天是『愛新覺羅跳蚤屋』週年慶嗎?」粗嘎的公鴨嗓在她背後響起。
「房東太太,您來收房租啊?抱歉,請您坐一下,我立刻去提款機領錢。」房東太太唯有在收房租的時候才會出現,從不關心今天是幾月幾日的金毓嫻連忙抓起她的丹寧布側背包扭頭急急往外走。
「毓嫻姐,今天才二十一日,距離每月五日付房租,還有半個月哩。」阿碧伸手攔住她。
「唉!我老是糊里糊塗過日子,那……不知房東太太您今天來是?」
「今天我特地來通知你,下個月租約到期後不再續約,你最好盡快找店面。」
「您要收回店面?如果您是要調漲租金的話……」她寧可咬牙接受調漲租金也不輕言搬遷。畢竟,她在這裡開店三年,好不容易才抓牢一些主顧客,她不想在逐漸步入軌道之際,面臨搬遷一切從頭開始的命運。
「不,不是調漲租金的問題,而是我老公已經收下建設公司的簽約金,同意拆掉這一整排老建築,準備要蓋十八層的玻璃帷幕辦公大樓。」房東太太趕緊提出解釋。
「哦。」她輕哦一聲,抬起難過不捨的眼,一寸寸逡巡這棟紅磚老樓房。
當初,她會選擇在這裡開店,就是看上這一整排相連的兩層樓老式建築,與聳立在四周的高樓大廈相映成趣。
現在,它們老了舊了,跟時髦的都會建築顯得格格不入,眼看著就要被淘汰,就要被無情的挖土機推倒剷平,隱入人們的記憶裡,由氣派的玻璃帷幕大樓取而代之。
「毓嫻,三個月的時間夠不夠你找店面?」房東太太抓著她追問。
「三個月?我會努力去找。」三個月?時間緊迫!她已經開始為一屋子的貨找新家而發愁。
「花店送花來。」一名年輕人滿頭大汗,捧著一束漂亮的黃玫瑰花跑進來。
「毓嫻姐,花是送你的上你自個兒簽收吧。」阿碧把簽收單遞給她,自顧自晃進櫃檯內。
「謝謝你。」她在簽收單上簽名後接過玫瑰花,咬唇思索了下,開口叫住送花的小弟,說:
「能不能請你不要一直送花過來?你看,我的跳蚤屋已經一片花海了。」她苦惱的看著排排站的玫瑰花。
「小姐,你弄錯了,不是我要一直送花來,而是薩先生吩咐我們每一個鐘頭送一次花。如果,你收花收到怕、收到煩,何不打電話請薩先生取消訂單?」送花小弟笑著提議後,擺擺手離開。
「這麼漂亮的花,你不要就通通送給我拿回家去抗議啦。」房東太太一把搶走她手上的玫瑰花。
「拿花回家抗議?」怪了!抗議不都是拉布條丟雞蛋嗎?金毓嫻頭一回聽到有人要拿一化抗議。
「是啊!想想我嫁給我老公四十年,整整四十年耶!莫說是一朵花,就連一把韭菜花也沒送過我哪!」房東太太擰著兩條紋眉哀怨說著。
「……」她跟阿碧聽了,很有默契的交換一個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眼神,各自在心裡面質疑著:房東先生若真的送上一把韭菜花,那麼,房東太太究竟該拿來插在花瓶裡?還是下鍋炒來吃?
「哼!現在我就抱著這些漂亮的玫瑰花回去跟我那個小氣鬼老公示威抗議!」房東太太不想不氣,愈想愈氣,為了緩和一下激動的情緒,遂將花湊至鼻子下嗅了嗅,不經意發現插在花束裡的卡片,好奇的抽出來,自言自語著:
「唷唷唷……這張卡片上面寫些什麼?待我拿出我的老花眼鏡看個清楚明白。」房東太太「唰」一聲拉開皮包拉鏈,摸出一副玳瑁鏡框的老花眼鏡架上鼻樑。
「房東太太,您喜歡這些花就全部拿走,至於卡片上寫些什麼無關緊要,請您把卡片還給我。」她急出一身冷汗,內心不停咒罵著:該死的薩孟哲!送花就送花,幹嘛寫那種肉麻當有趣的字眼?根本就是存心不良,存心看她出糗嘛!
「毓嫻,讓我看看這個癡情的送花人叫什麼名字……我是否吻醒你的心?嘖……好深情好羅曼蒂克的問話唷。哪像我家那個木頭人老公,整晚像老僧入定般坐在電視機前面看CALL IN節目。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呃……對了!我說毓嫻哪!你的心到底有沒有被這個叫薩孟哲的給吻醒啊?」房東太太先是不滿的炮轟房東先生兩句,繼而話鋒一轉,把炮口對準她。
「房東太太,薩孟哲這個人就是愛亂開玩笑,我想,他只是窮極無聊故意跟我鬧著玩的。」
「吩咐花店每隔一個鐘頭就送來一束玫瑰花,這個薩孟哲對你如此情深意濃,你怎麼可以這麼沒良心說他是跟你鬧著玩的?」房東太太為素昧平生的薩孟哲打抱不平。
「房東太太……」她張了張口想為自己辯護,又唯恐愈描愈黑,乾脆閉嘴。
「如果我的死鬼老公有薩孟哲對你的一半癡情,我想我連作夢都會偷笑哩。」六十多歲的房東太太兩隻佈滿魚尾紋的眼睛,很不可思議的流露出少女般的夢幻光采。
「房東太太,卡片可以還給我了吧?」她巴巴著要索回那張惹禍的卡片。
「不,這張卡片我要帶回去貼在床頭。」房東太太隨手把卡片沒收進皮包裡。
「您把卡片貼在床頭做什麼?」
「我要嚴格規定我老公,每天起床後跟上床前,必須對著這張卡片默念三遍,看能不能產生潛移默化的作用,把我老公的『控古力』腦袋調教得有情趣一點。好啦!我約了牌搭子到家裡摸八圈,不能再跟你聊下去,這些花我就不客氣通通帶走,謝啦!」房東太太搜刮全部的玫瑰花抱個滿懷,圓滾滾的身軀像只企鵝般搖搖擺擺走了。
「可惡!」她咬牙切齒轉身衝上樓,氣急敗壞地撥通薩盂哲的手機號碼,對著話筒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