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你說了由我的啊。」他打斷她。
「但,黃魅,你的知名度已經到達高峰,讀者們想像你的模樣紛紛寫信到出版社要求要你露面,大家都想見見你。」
「有啥好見的?還不就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司徒黃魅無動於衷。
王佩玲手插腰,又氣又好笑。
「我不明白,你長得亂英俊一把的,幹嘛那麼排斥讓大夥一瞧你廬山真面目?」
「沒必要呀。」
「黃魅,你——至少考慮看看好不好?」
「好。」
沒料到他回答得如此乾脆,王佩玲怔了一下,正當體會他的話而預備笑開來時,他又接下一句:「但答案不會有太大改變就是了。」
她瞪他一眼,既然他肯考慮,多少仍有一絲商量餘地,便道:「不管如何,你答應考慮便成,出版社忙,我先走一步。」
「慢走,不送。」
聽到這千篇一律的話,王佩玲心底不免有些帳然,直嘀咕:死木頭,偶爾送一下會死啊?
在門前等了三秒,見他毫無反應,她洩氣地微跺腳離去。
※ ※ ※
坐在書桌前,司徒黃魅望著眼前的信件。有些不知所措。
整整一大箱,這——未免太多了點!雖然他挺喜愛以文字溝和交流,但見此盛況,他反倒不知從何下手了。
而且,書不過才上市一周而已,這些忠實讀者的動作還真快。
吸口氣,他抽起最上層的第一封信,沿著信封邊緣撕開。拿出信紙,攤開後仔細閱讀——他從不讓出版社幫他過濾信件,因為他覺得創作是很主觀的,沒經過第三者的意見,久了便會麻木,無法創新,所以他勇於接受讀者們的批評指教,那也可以是一種成長。當然,他更希望讚美多於批評,如此就是表示他的心血受到肯定,他才有力量繼續努力下去。
作者與讀者間是互動的,就像歌星與歌迷,候選人與選民,甚至是領袖與全民。廣義地說,一個人的成就來自本身的努力,名氣則為多數人集合而成。
他實際上是衷心感謝支持他的讀者的!
一連拆了數十封信,其中有他已熟識的幾位,但提出的問題皆大同小異。關於這類大問題,他通常會集中回復於後記上。坦白說,他沒那麼多時間可以一封一封地回,關於這點,他已向讀者們道歉不下數十次,也幸而善良的讀者們多能體諒。
「嘶啊——」
司徒黃魅忽而痛叫一聲,皺緊眉頭瞧著鮮血汩汨自食指尖流出……信封裡黏著刀片!
誰如此惡作劇?真沒良心。
司徒黃魅用口含住流血的食指,以另一手取下刀片,抽出裡面的東西——一張以電腦打字的冷淡信件。
沒有署名,沒有尊稱,沒有問候語,只有大大、正正的七個字:你是最爛的作者!
司徒黃魅怔怔讀了數遍,放下暫時止住了血的食指,一張臉若有所思。半晌,原本緊抿著的唇角漸漸向外咧開——這倒有趣。
「最爛的作者」還是他從事寫作以來最嚴厲的指控。
為什麼呢?
以他目前為止的銷售量而言,這句指控非常沒道理,分明是違心之論,因為,此人必然也讀了他這本書,否則此人不會浪費一張郵票、兩張紙和幾滴墨,就為了給他這句話。
拿起信封仔細端詳,郵戳來自板橋,而信封上的「筆跡」字體娟秀,顯然出自女孩手上。
矛盾呵,既然信封是用手寫的,那七個字又何必多此一舉以電腦打出?
司徒黃魅百思不解,就這麼盯著信封和信紙出神——半晌,一個想法跳人他腦中,他有種茅塞頓開之感。雙瞳一亮,他朝自己大腿拍了一下。
他非常想知道這人是誰,縱使是大海撈針,但他就是想見見這位僅留下幾個字的無名氏女孩。
即使……這衝動莫名又荒謬。
※ ※ ※
帶著那封淺藍色封套,司徒黃魅到出版社詢問王佩玲平時是由誰代他整理信件。
王佩玲雖困惑他的行徑,但仍替他找來小妹。
「你對這封信有沒有比較特殊的印象?」司徒黃魅揚著手中的信問眼前戰戰兢兢又難掩一臉崇拜的女孩。
她搖搖頭。
王佩玲倒提出疑問:「你這麼沒頭沒腦的,發生什麼事了?」
「我想知道這信是誰寄的。如果你們不曉得,那就算了。」
「這封信怎麼了?」王佩玲伸手想取來看。
司徒黃魅早一步放進口袋裡,對她展露笑顏。
「沒事。」
「甭騙我,沒事你不會特地跑這一趟。那封信究竟有什麼不對?」王佩玲目光轉為嚴肅。
司徒黃魅鮮少出現在出版社,不,幾乎不曾。他的稿子都是她親自去收的,而此刻為了一封信,他居然現身於此,太奇怪了,她無法不猜測那封信有裡異。
「沒事,真的沒事,你別多心。」司徒黃魅拍拍她的肩,企圖令她釋懷。「我走了。」
不願再多逗留,那越來越多的視線使司徒黃魅渾身不自在,他感覺自己似乎要被生吞活剝。交代一句,他即飛也似的離開,無暇裡會一臉懷疑的編輯大人。
※ ※ ※
走出出版社,司徒黃魅驅車來到板橋地區,毫無頭緒地在街上繞了起來。
想找到她的念頭是那麼強烈,強烈到他此刻像個瘋子在這裡閒繞——太可笑了。
等紅燈之際,他忍不住又往信封一瞄,另一項想法忽然衝擊著他——萬一,寫這封信的人是個男的呢?
什麼線索都沒有,憑幾個字想找一個人,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可否認,現今寫得一手娟秀字體的男人也不是沒有啊,他發什麼瘋執意去找這個無名氏?
只為了那七個字嗎?
莫非他比自己想像中還沒度量,受不了有生以來頭一次有人罵他「爛」,所以非得揪出那人,問問那七個字是何道理不可,這下才會不管那人是男是女,討個公道比較重要!?
然而,當他又繞了一圈後,下班時刻的車潮逐漸湧出,他來不及回頭便已經給困在車水馬龍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