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愛,付出也得到。於是心理上的調適再也不曾失衡過,每天每天的愉快心情,都是從內而外的毫無勉強。
人有了快樂,就會自然地遺忘痛苦,對痛苦更不會三不五時地拿出來追思緬懷。就像天天吃著佳餚美味的人,再也不願回顧當初在街頭行乞的日子相同,他也不願意再度上來這裡面對著過往不愉快的回憶。對於這裡,他只想遺忘。
「但我還滿喜歡這裡的。你不喜歡來,那是說我以後只能自個兒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也沒有意見就是。
「不行,妳一個人多不安全。這附近三五個月也不見個人蹤,要是妳爬山爬個一時失足扭到、摔到,求助無門怎麼辦?這裡手機可是收不到訊號呢。雖然我搞不懂妳為什麼會喜歡這裡,但是若妳想來,我還是會陪妳。妳可千萬不要一個人就上來了,知道嗎?」任放歌再三叮囑。
「現在知道了。」她應著。
快爬到山上了,貧乏的景色讓任放歌愈加哀怨,終於仰天長歎道:
「為什麼要來這裡呢?這種沒半點詩情畫意的地方,沒有春櫻、沒有殘雪的,還不如去合歡山,同樣是冷,可是有雪可以看。」滿眼淨是悲涼的枯景。這怎麼適合用來求婚?簡直晦氣不是?那……他口袋裡的那只戒指,今天要拿出來嗎?如果拿出來的話,老套台詞「看!流星」肯定不合用,倒是那句什麼「枯籐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崖」之類的字句,挺搭這個景的。
我咧——呸呸呸,不吉利!
唉,他好想求婚啊……
「安安,等一下我們下山之後,如果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去淡水看夕陽好不好?」
「時間來不及。」她很實際地說著。
是來不及沒錯。再歎……
「妳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裡?」再問了一次。
「因為這裡是你的心。」
他停了下,回頭看她。
「我的心現在在妳身上。」
「好吧,這裡是你過去的心。」她從善如流地更正。
「就算是,那也是過去了。」太荒蕪了,沒有回頭張望的必要。
「那是你認為的。」
「耶?妳這是什麼意思?」任放歌驀地警戒起來,口氣微繃問她:「妳是在暗示什麼?妳是在試圖跟我說,我過去的日子其實沒有過去,以後還會來拜訪我?我的心最後還是會被丟在這裡發爛?!」
他過於嚴肅的表情讓葉安安一怔,不知道他臉色為何突然變天起來。是天氣太冷的關係嗎?還是什麼其他的……
「不管妳心裡在打什麼王意,安安,讓告訴妳一件今生今世都不會改變的事實——我、不、會、答、應、分、手、的!妳聽清楚了?」她過於訝然的表情讓任放歌心底更是「咚」地一沉。急急地又說了:「安安,事實上我今天準備跟妳求婚!不管妳答不答應,都要收下我的戒指,收下來馬上丟掉我也沒有第二句話!」
「收了可以馬上丟掉?還有,為什麼沒有第二句話?」他當然會有第二句話的吧,而且不只兩句才對!
她猜對了!就見任放歌急呼呼地掏出戒指,不由分說地立即套進她右手中指,講出來的話真的不只兩句——
「這戒指代表我的心意。我知道妳愛我,卻從來沒有準備要嫁給我,但安安,我覺得事情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我發現我其實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我渴望成家生子,渴望把我的心萬無一失地收在自己懷中。妳知道妳就是我的心,而妳每天自自由由地帶著我的心在外面亂晃是不可以的,我有很嚴重的危機感,我覺得妳有『捲心私逃』的嫌疑,所以妳必須嫁給我!以上發言,妳有想抗辯的地方嗎?」
「抗辯……」她還有點恍惚。
「抗辯無效!」非常獨裁地說著。
「我沒有要抗辯。不過你求婚的話說得太急促,我沒有聽清楚,可不可以再倒帶一遍?」
「我現在哪有心情當錄放音機?」請體諒一下他此刻哀怨的處境好嗎?
「可是,這種求婚詞很有創意,比電視上那個『看!流星』出色很多,忘了多可惜,以後我們的孩子問起來,我會說不全的。」
任放歌根本想不起來他自個兒剛才哇啦哇啦了些什麼,而且——
「我覺得『看!流星』那一句很精典。本來今天想帶妳去八里玩這一套的,妳怎麼可以不捧場——等等!安安,妳剛才說……以後我們的孩子?妳的意思是……妳根本沒有變心,而且一直有打算嫁給我?」
葉安安橫他一眼,不想回答這個白癡問題。這人,最近神經兮兮的原因就是這個?以為她變心了?
不想回答他,逕自走在前面。
「安安,不要再走了,我們都爬到最上面了,再往前走沒意思。妳好不好先答一下我的話嘛!」任放歌追在後頭纏磨,口氣有點痞,想是終於放下心,確定她沒有變心之後,他又是那一個亂不正經的任放歌了。
她在前頭走著,唇邊隱笑。被一個男人這麼在乎著、愛著,再怎麼淡泊不虛榮的女人,也會在夢裡偷笑的。
「安安,妳要走去哪裡?妳走慢些,地上雜草多,又滿是爛泥,妳……」任放歌的叮囑倏地噎在喉中,再也發不出來。
眼前的路,哪裡還是雜草蔓生?哪裡還是坑坑疤疤的爛泥模樣?不知何時,也不知是誰,居然理出一條平整小徑,走來毫無障礙。
而,不遠處,差不多就是在上回他們躺過的大石子旁邊,被理出了一塊約四五公尺見方的土地,有一座小帳棚依著巨石搭起,以小帳棚為中心,四周被栽種了許多不知名的花與矮樹叢,花草的中心點,放著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都是以原木打造,與週遭融成一體,毫無突兀。
原本平凡的枯景因為這一小方的改變而全然不同了起來!
「這……」
「這兩個星期以來,你在忙,我也沒閒著。」葉安安拉著他往小帳棚走去。指著花花草草道:「這些植物是我小媽和甜甜的功勞,然后土地是我爸和我弟翻的,我負責除草,還有搭這個棚子。本來這都是我一個人要做的,但因為我需要一些種植的知識,還有查一下這塊土地的資料,看地主是誰,跟他情商一下,就回家問了我爸還有小媽甜甜她們,結果就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