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帶刺美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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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皓一震,急急上前抓住莫問生,「曲兒是你娘?!那你——你是——」

  莫問生本不慣與人親近,但親子天性,血液中奔騰的雀躍使他拋去陌生疏離,他緩緩地褪下手套,露出剛健有力的掌,這會兒不但穆皓受悚,連穆祁也一臉詫色地站起。

  掌上筋脈浮現,顯然以粗工零活為生,不同的卻是生有六指。

  「六指……」穆皓淚眼模糊,一雙手巍顫地捧住莫問生的頰,「你是我兒子!你是曲兒為我生的兒子!」

  「爹,你在說什麼?」

  「六指乃是我穆家殊異的族症,我穆氏一族每隔幾代便會生出六指後代…i」穆皓越看莫問生便越發想起那段清苦卻幸福的日子。「當年我寒窗苦讀功名未就,娶了房媳婦名叫莫曲,曲兒生性嫻淑善良,又單純又可人,以我為天,以穆家為地,我倆相愛至深……我曾對天起誓絕對會讓她過好日子,沒想到等我上京赴考,卻傳來黃河決堤塗炭生靈的消息。我心膽俱裂,千里迢迢趕到家時,那地方早成了泥淖,我找了又找,翻遍了附近的村鎮還是沒有她的蹤影,幾度萬念俱灰無以為生……」

  穆皓這些年來不曾掉過淚,這會兒卻因憶及往事而潸潸流淚,「幸虧當時的刺史收留我,鼓勵我進取功名後再來尋人會比較容易,我夜以繼日地用功效國,卻一直找不到曲兒的下落……問生,為什麼你到今天才來找爹?為什麼不早些和爹聯絡?你娘呢?她好不好?怎麼不把她一塊接來?」

  莫問生想過千百次,儘管母親一再告訴他側身江湖四海為家的命運是老天捉弄,但私心總以為父親要為此負責,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知他真如母親所言那般重情重義,滴滴淚語皆是痛是悔……這樣他還該留下嗎?

  穆皓見他不語,以為他懷怨在心,不禁又焦灼地解釋,「你娘是不是因為我再娶之事而怨懣不願見我?爹知道爹對不起你娘,但皇上聖旨賜婚爹不能不從啊!況且聖上當年下旨時也載明她正室的身份,你快告訴爹她在哪,讓爹去接她回來好好地彌補她,問生,你是不是在生爹的氣?」

  莫問生垂顏,竟不能目睹一個男人思其所愛的憂惶急切,只能搖頭,輕輕地嚥下歎息。

  「既然不生氣,那為何不告訴爹你娘在哪?爹現在有能力讓她過好日子了,爹會實踐當初對你娘的諾言的,爹會的,你們母子倆二十七年所受的苦,爹會加倍補償,相信爹……」

  「爹!」終於,他喊了出口,誠心誠意地喊這個字,「爹,娘要我告訴你,她福薄,不能侍伴你一輩子,只有來生再為你彈那首你最愛的識霞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穆皓聽出蹊蹺,一腔狂熱強壓了下來,「不對,她不會不見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莫問生暗讚父親的氣度,即使在紊亂中也能在片刻恢復他的理智,吸了一口氣,他才娓娓道出一切,「黃河決堤那年,大水淹沒田舍無以數計,娘躲避不及也被水捲走,幸而讓一對江湖俠侶給救起,那時娘懷著我無力掙錢過活,那對夫婦見娘無依無靠,便認她為妹待她如親。這二十多年來我們便跟著叔、嬸浪跡天涯居無定處。娘她一直掛念著爹,不曾稍忘,她相信爹必定能成就功名,吩咐我上汴京找尋……臨終仍殷殷交代務必代她轉達她的遺憾……」

  穆皓傻了、呆了。「臨終?!」

  「娘已過世半年有餘。」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們明明約定,約定要同甘共苦,她還沒享到福,我還沒讓她享福,她怎能就這麼走了?她怎能拋下我?曲兒……曲兒啊!」

  一個男人的淚,一個男人的懺悔,一個男人的真情,叫莫問生見了也不禁心酸,但他的眸中除了慣有的堅毅之外,就只有看遍了浮世聚散的淡然。

  「爹,娘走得相當安詳,人的性命本就短暫,別自責。或許我們母子比較適合四海為家的日子,一切也只能說是造化如此,娘沒有怪你,她很滿足,因為她的一生有你。」

  穆皓只是搖頭,無法將破碎的夢拼湊成言語說出。

  俄而,一旁響起單調的掌聲,這才提醒兩人身邊尚有關係親密的人在。

  「好一番豁達淡泊的話,好一場感人至深的戲。」穆祁嘲弄的眼光苛薄地掃視莫問生的粗劣衣著,輕蔑之意不顯自露,「老兄,你不知道欺騙御史大人是殺頭重罪嗎?」

  「祁兒,你在說什麼?」

  「就憑他生有六指就想招搖撞騙?爺,你不覺得他的來意很可疑嗎?就這麼突然冒出來認父親,哼!搞不好是圖謀穆府家產——」

  「胡說!」穆皓聞言氣沖牛斗。「你怎麼能說出這般惡毒的話?他是你兄長,你該為找到失散的兄長開心才對,怎反倒對你哥出言不遜?」

  哥?!這個哥要真認了,我豈不落得一窮二白?

  「爹,我只不過實話實說,單憑他多生著一根指頭就認作兒子,未免太草率了,要是他真是不軌之徒怎麼辦?我們怎麼知道他不是恰巧知內情的江洋大盜或惡霸劫匪?」

  「祁兒,你!」穆皓氣得欲舉掌教訓他,卻被莫問生攔了下來。

  「爹,莫怪他。我這麼突兀出現,質疑是人之常情,這回求見只是想完成娘的遺願代她轉述這些話,並沒有久留的打算,你儘管可以放心,我莫問生行事但憑天地良心,喬裝假冒的洶當尚不屑為之。」

  「問生……」

  「少一副清高模樣!」穆祁老羞成怒,「誰曉得你在打什麼歪主意?我不相信一個藏頭縮腦的人會有什麼氣節,好端端的人作啥綁塊綾巾在額上?說不定真是什麼奴隸罪犯被烙了記號,不敢以面目示人才遮頭遮腦地上御史府訛騙!」

  莫問生眸光一黯,果然,世人是不可能接受與眾迥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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