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坐在地上,她連燈都不想開。今晚她哭了,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卻看得出來,他似乎、打亂如麻,亂得連她的眼淚都沒察覺。
堯——你到底在想什麼……難道連兄弟都不能信任嗎?
* * *
他什麼也不敢想,再想下去,會讓三個人都受傷的。他們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要他們受傷。
他只想懺悔,為自己可憎的念頭而懺悔,他們在他身上投注的信賴與真誠,他回報過什麼?他們心中的大哥,他們眼中的聖人,其實只是個污穢墮落的男人,他,配不上他們……
把皓一送回他的豪宅,他還是開著皓一的車。無處可去,無處可躲,他此刻真的需要一個地方宣洩。
那樣的地方,是他一直不要他們知道的地方;然而那種地方,是惟一讓他可以卸下假面具的地方。因為那個地方都是和他一樣的人……
他在「神話酒坊」門口看見一輛熟悉的嬉皮車,他將皓一的白色小跑車停在機車旁邊。
「堯,你真的來找我了,我好高興!」迎面而來就是個熱情的擁抱,嬉皮車的主人,那名年輕俊秀的美少年小傑。
他並不是刻意來找他的,更不是來找任何人的,只是碰巧小傑在這裡罷了。這樣的地方,來來回回都容易碰到熟人,同一圈子的熟人。
左堯環著他的肩沒入擁擠的人群,小傑帶著他來到一處大圓桌,周圍坐滿了時髦的年輕人。即使在這裡,左堯仍像個異類,他不愛參與喧嘩,也不愛唱歌跳舞,多數的時候,他來到這種地方,仍像個孤傲的獨行俠,冷眼旁觀。
他覺得自己年紀大了,當然,在這裡出入的各式年齡層都有,他絕不是最老的,也絕不是最寂寞的。然而他只以一種釋放的心情來這裡,至於釋放的態度,這裡有太多人替他宣洩了。
當然,他也會尋找一夜情的對象,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歡愉,不需要承諾,只要對味,只要一點點火花,黎明破曉之際便瀟灑而去,誰也不欠誰。這是一種永無止盡的無聊遊戲,沒有贏家沒有輸家,純粹的生理需求。
小傑纏著他,也是因為他冷漠,他與眾不同,他氣質脫俗,他明白得很。那種感覺是用來證明自己的魅力的,非關彼此心靈的交會。看,小傑這不是急於把他帶進他的朋友圈炫耀嗎?
來自同性的愛慕眼光,他習以為常了。
左堯獨自來到後院的小空地,他點了煙,讓室外清新的空氣使自己清醒。那群年輕人太聒噪,他們都很熱情,都很漂亮,但都不可愛,一點也不可愛。
皓一也很聒噪,很熱情,很漂亮,但他比誰都可愛,他比誰都聰明,比誰都義氣,比誰都……癡情……
不,他們都癡情,很多地方,其實他們是相似的,難怪他們三個可以當兄弟……很……親密的兄弟。
他把一根煙抽完了,緩緩回身,才發現門邊有道高大的人影一直深深的注視著他,那兩道來自深不見底的黑眸,彷彿閃爍著不羈的輕佻笑意,那是個漂亮,但邪氣的男人。
「你就像是神話裡落單的獨角獸。」那是這個野性男子對他的開場白。
左堯知道他是誰,他是「神話」裡的傳奇,來過這裡的沒有人不知道他的。「神話」中的墮落天使——陸西華。
「獨角獸只存在於神話裡,而我不是,我不存在於神話,我只是個凡人。」
男人帶笑的深眸詭譎多變,他的眼神有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不,獨角獸和天使都存在於神話裡,神話中不容的是撒旦。」
「也不容沒有翅膀的觸角獸。」
「哈!誰說獨角獸有翅膀?」
「那誰規定撒旦不能在神話裡生存?」
左堯的回答令男人激賞。
「你是只孤獨的獨角獸。」
「你是個寂寞的露西華。」
男人的笑容狂妄得像炙熱的炎夏。他一手就搭上了左堯的肩。
「那麼今晚誰都不要孤獨了,你是露西華的獨角獸了。」他主動吻了他,男人的激情,輕易地就碰出了火花。但對左堯和陸西華而言,那道火花,是來自對彼此惺惺相惜的好感,絕非愛情,也不需要愛情。
* * *
「難得爸爸在家,你又要出門?」「久未重逢」的許父看見皓一一下樓看到他就要往大門走,立刻板起臉來。
皓一別過頭,面無表情,突地,一抹燦爛的笑容就綻放開來,變臉之快讓許爸爸當場傻眼。
「原來是爹地啊!剛剛沒注意到,好久不見呀!爹地!」
許父蹙著眉宇,他這是什麼態度!
「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準沒好事!他一屁股坐上沙發。
「你想不想去內地?」許父開門見山的問他。
他輕蹙眉。「去內地幹嘛?」
「當然是接我的位子啊!你在這裡成天玩樂,一事無成,簡直浪費生命。」
「呵!」他冷笑了聲。「我不覺得我在浪費生命。你也知道我對從商沒興趣,更何況內地可是男人的天堂,你讓我到內地去,我保證我會玩得更凶。」
許父一時語塞,皓一笑嘻嘻的接口:
「哎呀!什麼時候爹地你開始關心我的前途了?好,我會好好想想有什麼出路適合我這敗家子,不會讓你丟臉的啦!」語畢,他跳起身一溜煙就跑掉。
「皓一,」許父站起身叫道,他早已溜出家門了。無奈的搖了搖頭,皓一是他惟一的兒子,他真的不知該寵還是該教訓,他知道他和妻子都是失敗的父母,他只是希望,皓一不要跟他一樣。
哼!一個月見不到三次面,難得一見就要為我安排出路,這算什麼!皓一煩躁地跑進車庫。他的父母,從小就貌合神離,許父有錢,外型又瀟灑,他的年紀愈大,情婦就愈幼齒;他父母的婚姻根本是商場交易,許母的娘家也是貴族,她根本不需要靠丈夫養。
但不可否認,許父的確提醒了他,他要做什麼?他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