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
簡琴再次擁抱她,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我會寄明信片給你的。巴黎有很棒的咖啡。」
「我會去喝它一杯的。」
「謝謝你,家菱。」她將她抱得好緊,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眼淚。
「老師……」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她道謝,她並不想跟老師說再見,更不想她飛往異國不再眷戀這片土地。但……每一個人都有個想飛的地方吧,如果巴黎能讓她自由,魏家菱希望她毫無牽掛地去。
簡琴不想跟她說再見,至少此時,她並不想。
她抹乾了眼淚,露出笑容,把一旁的苗馨拉到身旁。
「小貓,你還好嗎?」
「很好,謝謝老師。」簡琴望著她,水眸中彷彿若有所訴,但她只是笑著。而苗馨看著她,她想,老師有話想說,但此時不方便開口,她朝她點頭。
簡琴笑了,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
「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她轉向魏家菱:「你們回去吧。」
「老師……」
「我還得應付平面媒體呢。」簡琴保持她的微笑。
魏家菱點點頭,和苗馨先行離開會場。???
望著夏末初秋的夜空,台北今夜似乎起了寒意。
「好餓。」魏家菱抱著肚子,低頭看著苗馨:「幹嘛不說話?」
苗馨仰起頭,眨了眨眼,她笑了。
「老師一定也還沒有吃晚餐。」
「你想呢?」
「我想買一鍋的火鍋料……」
「到老師家圍爐。」魏家菱接口。
苗馨笑得好燦爛。
「說走就走!」魏家菱拉著她直接上車。
圍爐?彷彿是替遠行的人餞別,可以是溫馨的,卻又免不了參著感傷……
第十章
苗馨是在簡琴家裡醒來的。
昨晚,她們三個人好瘋、好快樂,吃得好撐,甚至喝了酒。
苗馨第一個醉倒,她睡得不省人事,不知道她們是否聊到天亮,還是也早早睡了!
她頭痛欲裂地醒來,魏家菱已經不在了,她也沒看見簡琴,坐直了身子晃了晃腦袋,宿醉的腦袋得到一些些清醒後,她才聽見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是老師在洗澡吧?
然後,她看見床頭上魏家菱留給她一張字條:小貓:我一早要去廠商那裡,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醒你。我中午就會來接你了。摸摸你的額頭……
苗馨把手擺在自己額頭上。
有我的唇印喔!
苗馨笑了出來。笑的同時,簡琴也走進房間了。小貓的笑容,就像個嬰兒初次感受到這世界的溫情那般純淨無邪,乾淨得像一潭透明澄澈的清水。
簡琴露出微笑。她開始瞭解,家菱會愛上她的原因了。
「你醒了?」
「老師……」苗馨趕緊收回傻笑,將字條折好塞進口袋裡。
「要不要先去沖個澡?我煮咖啡給你喝。」
苗馨甜甜一笑,立刻下床跑進浴室。
小貓,這個單純得令人心疼的小貓咪,如果過去的種種傷害都不足以構成讓她恨這個世界的理由,那麼也沒有人有權利埋怨了。
在昨晚,家菱把小貓坎坷的遭遇告訴她,她就明白她沒有任何立場可以去嫉妒這個小女孩了。
當她看見魏家菱一如往常的豪邁堅定地說:「我就是要愛她,這跟她的過去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還沒笨到把同情當愛情。況且,我沒有同情心,全世界都知道魏家菱是最絕情的女人。」
不!家菱一點也不絕。她的愛這麼純、這麼濃、這麼烈,就像她的人、她的個性一樣,被她愛上了,看了一眼就讓人溫暖,教人幸福。
事業、名利都在巔峰上,簡琴卻在此時才發現自己貧窮得可以,她的感情世界像一片荒蕪的沙漠,原本有一處澎湃的綠州,湊近一看才發現是海市蜃樓。
她搖了搖頭,淡淡地,無奈地笑了。煮好的兩杯咖啡,打好濃郁的奶精,在苗馨走到吧檯時,遞給她一杯魏家菱鍾愛的Latte.「難怪姐姐說老師煮的咖啡是世界一流。」苗馨讚不絕口地說。她的酒氣醉意全消失了。
「等我真的倦了,不想工作了,我要開一家咖啡店。」簡琴笑道。她居然跟一個小女孩談起夢想來了。
「真的?」苗馨托起腮來。「每個人都有夢想。」
「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
苗馨認真地思考起來,簡琴看著她可愛的表情笑著。
「我要重新回到學校讀書,念我想要的科系,念完高中,再念大學。」談到未來,她晶瑩的大眼睛都亮了起來。
連簡琴都感受了她的喜悅。
「你想念什麼?」
「美術!我要畫畫!」苗馨的大眼睛閃爍著光彩。「我不可能一輩子當洗頭小妹,更不要一輩子都讓姐姐養,雖然姐姐總是說她什麼都不缺,尤其是錢,但我要靠我自己努力,先不想我要得到什麼,而是先想我可以做到什麼。」
簡琴看著她的眼神變了,依然是帶笑的,她一直以來都太看輕這隻小貓咪。
「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
苗馨搖頭,啜了一口咖啡。
「我一點也不聰明,就是因為太笨了,所以吃了很多苦。」
「真正聰明的人,卻不會讓別人吃苦。」簡琴柔聲說。
「老師……」
「你和家菱,都是我見過最乾淨的女孩。那種乾淨,就像天空一樣,一點雜質都沒有,一點骯髒都滲不進去。」
「老師,你也是啊。」
簡琴一笑。端著咖啡和她移坐在沙發上。她親暱地握著她小小的手,苗馨感覺的只有溫馨。
「我已經知道你的一切了,昨晚家菱都告訴我了。」
苗馨臉一紅,她低下了頭。
「我跟你交換秘密,連家菱都不知道的喔。」
苗馨抬起頭,迎上她溫柔的笑臉。
「我活了四十年,也當了四十年的同性戀,到今天才算解脫。」她舒服地靠著椅背,把雙腿擺在桌上。「哪個女人不希望有人疼、有人保護呢?可是我就是不想依靠男人。我充滿自信,什麼都得第一,不管外在內在,我都要證明我在男人之上。在我那個年代,同性戀,簡直跟瘟疫一樣,誰敢表明自己的性向?所以嘍,為了不讓別人說閒話,我年輕時結過一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