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病好了,便索性住在旅館裡。現在想起來,她才知道裡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家鄉這種小地方,根本不需要花費近一年的時間旅遊,他明著是賞風景,暗地裡是追求母親,想來他計畫許久。
母親對他本來心存防備,半年多相處下來,才逐漸接受他友善的響應,日前更好意的邀請母親陪他回老家觀光,讓母親開開洋葷,出國旅行遊玩。想不到出國不到一個禮拜,就傳來結婚的消息。
她是該為母親高興的,可是心頭卻被淡淡的孤寂感緊緊圍繞。
夠了!她拍打自己的腦袋瓜,停止無謂的冥想。
時間差不多了,琉璃望向時鐘,也該去旅社幫忙了。
距離自家的旅社不過是幾分鐘的路程,所以她都徒步上班,一路欣賞花草,一邊呼吸新鮮的空氣,住在鄉村就是有這種好處。
她走到了一家外表有點老舊的旅行社前,雖說陳舊,但看起來古色古香,別有一番風情。
進門就看見身材微胖的洪嬸正耐心的擦拭花瓶,愛乾淨的她見不得半點灰塵。
「洪嬸早啊,怎麼不見洪叔呢?」她好奇的問。平常他們兩人可是形影相隨的。
有著宏亮嗓門的洪嬸見著琉璃便笑容滿面,語氣恭敬的喚道:「小姐早。」
琉璃一聽小臉都垮了,她軟聲軟語的嬌嗔:「哎呀,洪嬸,妳又來了,媽媽一不在,妳的老毛病又犯了,都跟妳說別喊我小姐、小姐的,聽了既生疏又彆扭,好像不把我當自己人看似的。」
禁不起最疼愛的琉璃抱怨,洪嬸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笑著,「嘿,我一時忘了。不過當初要是--」
一聽她的「當初」開場白,琉璃馬上倒背如流的接下去,「當初要是沒有我媽媽僱用你們,你們就要流落街頭了,是不是?」
「是……是,妳怎麼知道?」洪嬸不解的問。
「妳都說了幾百遍了,我還能不知道嗎?」她搖頭微笑。
洪叔這對夫妻在父親死後的兩年才來上工,是母親親自面試的。洪叔因為剛出獄不久,有前科紀錄,一般老闆很少會自找麻煩,要接受吃過牢飯的夥計對他們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一直找不到工作,本來心灰意冷,想來母親不肯用他;沒想到母親反而執意要他們夫妻留下來幫忙。
為此他們視母親為大恩人,剛來的前幾年他們老稱呼她們為太太、小姐,這種階級分明的稱謂簡直是折煞人,母親屢次勸他們改口都不得要領,是後來威脅說要下跪,他們才作罷。
由於他們膝下無子,所以把琉璃視為女兒,疼得要命,看她身材瘦弱,常主動熬煮補藥給琉璃喝,噓寒問暖更不在話下,有時陌生人看了還以為琉璃才是他們夫婦的孩子。
「是喔,我有說過那麼多次嗎?不過我說的都是事實啊!」洪嬸非要她接受好意不可。
「當然、當然,不過事情過去那麼久了,妳跟洪叔也幫了我們那麼多忙,反倒是要我們感謝你們才對啊。不如換我叫妳小姐好了。」她淘氣的鬧著。
「使不得,使不得,這怎麼可以?」洪嬸漲紅臉的拒絕。
琉璃這才露出詭笑,「看吧,妳也知道我多不好受了吧?妳這麼疼我,不捨得我難過對吧?」她無辜的眨眼。
惹得洪嬸眉開眼笑的,用疼惜的口吻說道:「妳這鬼靈精。」她們笑鬧著談天。
門口傳來爽朗的嗓音,「妳們笑什麼?一大早就這麼開心。」隨著這句問話,走進一位外形粗獷、皮膚黝黑、外表十足十像黑道流氓的男人。他雙手肌肉結實有力,面不改色的拎著十幾袋重物。
「洪叔,你回來了,你跑哪兒去了?」琉璃喚道,上前欲分擔他手上的一點重量。
洪叔連忙阻止,「我來就好,我來就好,妳瘦瘦弱弱的,別搬重物。」提幾樣菜叫重物,由此可知,他多疼琉璃,捨不得她做點粗活。「我去鄉公所辦些事,順便準備中午客人的伙食。」
「今天忙嗎?」旅館的生意時好時壞,附近的連鎖飯店既新穎又華貴,不是苦哈哈的學生,是鮮少識貨人光顧的。
「還好,中午有班學生要住宿,三天兩夜遊玩性質。妳曉得的,旅遊旺季要到了。」
琉璃沉思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既然如此,我還是別去好了。」
「妳要出去啊?」洪嬸問。
她微歎一口氣,「也不是啦,今天我接到我媽媽的電話。」
「這跟妳要出去有關嗎?」
琉璃臉上有絲黯淡,「她跟我說要結婚。」
「結婚?!」洪姓夫妻兩人異口同聲地喊,語調高昂,「跟誰?」
「你們說,她跟誰出國去?」
「不就是那個外國人裡歐啊。難道是他?」他們對他也有一定的瞭解。
洪嬸聽了,很感動的濕潤了眼眶,「太好了,老闆娘終於要結婚了,裡歐這個人我們都曉得,他的人品很不錯,雖然是外國人,可是只要對老闆娘好就好。」
洪叔也讚賞的搓著下巴,「這個外國人我也很欣賞,很少有人不會被我的外表嚇倒,還熱絡的跟我稱兄道弟,誇讚我的廚藝了得。不錯、不錯,是他我就放心了。」
「他們要我們下個月到英國參加他們的結婚典禮。」
「去國外喔,我生平還沒出過國呢,真新鮮。這裡歐真有心。」洪嬸是傳統的歐巴桑,為著家庭,很少出外旅遊,所以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還對琉璃安慰道:「以後妳就多一個爸爸疼妳了。」
是嗎?多一位父親真會對她比較好嗎?琉璃有些懷疑。
倒是心細的洪叔瞧出她的不自在,隨口問:「琉璃妳不贊成啊?」
陷入冥思空想的琉璃回過神來,「啊,沒有啊,沒有啊,我很高興媽媽能找到那麼好的人照顧她,她辛苦大半輩子了,該有人對她好才是,還好裡歐的人品我們都有目共賭。」
「是啊,是啊,你別胡亂猜測了。對了,我們也該送份禮給老闆娘才是。」洪嬸神秘兮兮的拉著丈夫退到櫃檯內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