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的是,她卻沒有立場反抗,因為他說得都對,加上他有恩於自己,她只能默不吭聲的聽他念。
「如果是我讓你失常,我願意搬出石家,也不再在這間學校任教,讓你的生活恢復平靜,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艾略特的聲音無比誠懇,彷彿錯的人是他。
石品婷越聽越覺得難受,談不上原諒或不原諒,可是心裡頭就有一道聲音責備自己太過分。
尤其他絕口不提自己做過的事,更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這廂的艾略特還繼續表演。
他在美國的大學修過心理學,加上多年的警探工作與狡猾的罪犯周旋,使他非常擅長揣測他人的心理,他料定自己百般委曲求全,一定能讓她不好意思再板起臉孔。
「我希望你能寬限幾天,好讓我找房子、找工作。」他的聲音越來越委靡不振,「聽說台灣工作不好找,不過我不怕,在英文補習班當老師也不錯。」
真是聽不下去,活像自己是個大惡人!
艾略特覺得訥悶。
她還不上鉤挽留他。難道道招不靈光?看來該使出最後絕招了。
他大大身,站起來道別,「那我先回去了,再見。」轉過身,他的腳步往門口移動。
石品婷慚愧得幾乎想切腹,嘴巴卻遲遲張不了,拉不下面子的她看著他即將步出門口,終於以施恩的口氣道:「等會兒開車載我回家。」
背對著她的艾略特霎時鬆了口氣,他露出得逞的笑容,嘴巴咧得大大的,卻在轉頭面對她的時候,裝成滿臉錯愕的樣子。
她彆扭的道:「你不要搬,否則我爸會怪我。」
石叔哪會怪罪她,他不知道多怕自己的女兒。這根本是她拉不下臉所找的借口。
他受寵若驚的笑了笑,再三表示,「你知道的,我真的想跟你和平相處,我其實——」
她連忙制止,不過,還是一臉酷樣,「我不想聽。」
她純粹是因為覺得自己有愧於他,再加上他的幫忙,自己才勉為其難的與他暫時和平共處。
他們的關係離好朋友還差上那麼一大截,可不要混為一談。
不過看他欣喜若狂,一副好像獲得特赦的表情,她又覺得好氣又好笑,似曾相識的動作似乎在哪裡見過。
難道真如月梅她們所說,艾略特這個傢伙真的喜歡她?否則怎麼會大費周章的幫她這麼多?這樣一想,她發覺他還真的很注意她,只是自己心存偏見,老是對他視而不見。
怎麼可能呢?
她搖搖頭,為自己荒謬的想法感到好笑。
兩個人明明沒有任何共通點,他兼愛天下的性格與自己獨善其身的理念,背道而馳,再加上自己的脾氣有校有角,他一兩個月就會喜歡上她,她不相信,也不想自作多情。
更何況她早就決定靠自己走完未來的路,找尋另一半的想法從未有過。
男人的自私她早就在父親的身上印證,母親不就是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嗎?為事業犧牲家庭是常有的事,她不希望將來得為這種事傷心,更遑論現在的艾略特連當朋友都難,何來有意思?
都怪丹梅她們瞎起哄,害她一時胡思亂想。
艾略特之所以會對她特別,想必是因為她父親的關係。她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別鬧笑話。
第六章
日子平靜了一個星期後,石品婷和艾略特之間的關係趨於和緩。
她發現艾略特的優點很多,除去他討人厭的笑容之外,他實在是一個好好先生,宛如鄰家大哥般平易近人,怪不得學校的同仁、學生都與他稱兄道弟,住家附近的歐巴桑全豎起拇指誇獎他,還想介紹自家的女兒給他認識。
這麼優秀的人才不愁沒出路,他怎麼願意屈於一所私立學校當英文老師?
不過她絕對不會讓他知道自己其實慢慢對他改觀,省得他得意洋洋,自以為佔了上風。
她走至走廊,雙手環胸的站定,朝隔壁屋子望,道館裡頭人影晃動,吆喝聲不絕於耳,不時有國中學生等著道服進進出出。
有艾略特作伴,父親臉上的笑容增加許多是不爭的事實。可是艾略特不能永遠住這兒啊!
觀望了好一會兒,她覺得無趣的走至小客廳,照慣例為母親上一炷香,沉香裊裊的迴繞在屋內。竄人鼻頭,她有一絲恍惚。
看著案頭那張有著溫柔笑靨的黑白照片,她柔聲與母親對話。
「媽,你在另一個世界好嗎?應該還是在為爸爸擔心吧?你以前就老愛為他煩惱,怕他在工作時有危險,跟同事處得不好。」
她歎了一口氣,對著照片上的母親微笑。
「我知道我不夠孝順,你也別怪我,我只是遠未能忘懷你是帶著無限的遺憾離去,所以我不能停止埋怨他。昨天我又在街頭碰見那群三姑六婆,就是你一看見她們老是裝睡的那一群。」
她的母親個性其實非常的活潑。
「她們仍舊想為爸作媒,蒼蠅似的趕都趕不走,看中他是一塊大肥肉。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照片上的人一徑的微笑,永遠不會回答她。
她搖搖頭,「早曉得你不會回答我,要讓我煩惱。」
正想說下去,門外響起兩人的笑聲,她停止繼續傾訴,把香插至香爐,走至門外,看了兩個汗水淋漓的男人一眼。
「去洗澡,等會兒吃麵。」
石元宗一聽,眼睛頓時大亮,「你煮啊?」
「當然,你們兩個那麼忙。等會兒到飯廳吃吧。」她轉進廚房準備。
石元宗雀躍不已的神情,引起艾略特的好奇。
「吃麵值得這麼高興嗎?」
他用力點點頭,「這你就不曉得,我丈人是退守台灣的老兵,早年在大陸可是世代開麵館的。他老來得孫,十分疼愛品婷,一手家傳的手藝全傳給了我女兒,各地的麵食她可是如數家珍,你看過才八歲就會煮而的小孩嗎?我女兒就是啦。」他驕傲得不得了。
「真的?可是我來了兩個多月,從沒看她下過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