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堯正換上奴僕的服飾,但何必嚴在他端菜進入時即認出他,一時之間,不
知該如何應對,當場沉默不語。
「大人,犬子的前程,就要仰仗您了。」老者舉杯敬何大人。
「舉能推賢是本官的職責,林老不必客氣。」何大人回答。
「請問大人,不知小犬的任狀何時下達?」老者追問。
「林老,此時不適合談論公事。」何必嚴礙於堯正在場,同他使了個眼色。
堯正的「風光事跡」曾經轟動整座蘇州城,可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林老隨著
何必嚴的視線,定睛一看,立刻認出堯正,他驚訝地指著堯正說:「何師爺,這位不是
您的義弟,王堯正王公子嗎?」
笨!蠢!何必嚴在心裡連連怒罵林老的口無遮攔。這下子,害他想裝傻也不行
。
「原來是王公子,你不是已經離城回鄉了嗎?為什麼還留在本城營生?」何必
嚴裝出突然認出故人的樣子,用禮貌生疏的語氣,拉開兩人的距離。
由於堯正與監察御史同名,何大人忍不住定睛打量,可惜他的官太小,無幸瞻
仰堯正的官顏,不過以堯正現在的落魄樣,何大人也不可能將眼前的夥計和監察御史聯
想在一塊兒。
「何兄,小弟家道中落,又遭小人戲弄,所以困守在此地。」堯正對何必嚴的
虛假態度,作了小小的諷刺。
「這位是你的義弟嗎?」何大人對於堯正寒酸的打扮甚不滿意,轉頭對著何必
嚴問。
「回大人的話,這個義兄弟的稱呼,只是大家在宴席中的戲言。」何必嚴看穿
大人對堯正沒興趣,立即輕描淡寫地撇清關係。
「你可以下去了。」何大人對堯正揮揮手。
有著閱人眼光的堯正,明白何大人只敢做些賣官求財的小奸小惡之事,留在這
裡,也不會聽到別的事情,所以在何大人揮手之際,無言地退出雅房。
他離去之後,雅房又恢復先前諂媚、歌功頌德的歡樂氣氛。
夜晚,堯正梳洗完畢,拿了本書走到後院的小花園。
這座小花園很古樸,不像客人進出所見到的那些精巧的造景,僅有一些供休息
的石頭,以及幾株花木。
才步入花園,堯正即看到園中涼亭燈火通明,而宓芙正埋首在帳本堆裡。
他走過去,問道:「奶還在忙嗎?」
「嗯。」宓芙的腦筋隨著帳本上的數字轉動,幾乎快打成死結,深皺的眉尖、
嘟起的小嘴和不耐煩的口氣,都顯示出她快被數字煩到冒火了。
堯正饒富興味地看著她,那長度驚人的秀髮,編成簡單的辮子,盤結成髻;白
皙的臉龐不施任何胭脂花粉;柔弱纖細的身軀,隨意地披著一件外袍,透露著令人心動
的憐惜。
「有問題嗎?需不需要我幫奶的忙?」堯正微歎一口氣,因為他心裡明白,對
她的感覺,已經不顧他的原則,佔滿他的心。
「好啊,交給你。」聽到有人自告奮勇,願意幫她解決問題,宓芙立即將帳目
一堆,推到他的面前。
堯正沒有異議,他寧可自己來煩不熟的帳目,也不願看見她不快樂的樣子。
「唉!」堯正不禁長歎了一口氣,並不是因為帳目,而是為了自己的心而長歎
。他想和宓芙在一起,可是……他相信父親絕不會同意他的決定。
「這些數字很複雜,慢慢整理,不要唉聲歎氣。」不必再看帳目的宓芙,眉開
眼笑地喝著茶,聽到堯正不小心逸出口的歎氣聲,好言地安慰他。不過她的態度很堅持
,拒絕堯正將帳目丟回她手中。
堯正抬頭看她一眼,看到她的笑靨重新展現,心頭覺得滿足,不管做得多煩,
只要她快樂,一切都值得。
「放心!這些還難不倒我。」堯正笑著說。
堯正雖然沒接觸過帳目,可是他天資聰明,沒多久就摸出頭緒,將宓芙亂記在
紙條上的數字,逐條填入表格。
沒有煩惱的宓芙,喝茶、吃點心,甚至快樂到嘴裡哼著歌,大眼不時地瞄著工
作中的堯正。
她用嚴苛的目光看著他,論外貌算端正,嗯……好吧,受到良心苛責的宓芙勉
強同意,他具有不錯的外表。
宓芙進而審視自己的內心,承認不知何時他的身影已留佇她的心中,不過她可
以確定,那絕對不是一見鍾情,他是在相處中,一點一滴地佔領她的心。
唉!可是一想到父親的遺命,宓芙不由得唉歎一聲。
「放心!這些帳目難不倒我,奶不必愁眉苦臉。」堯正聽到她的歎氣聲,溫柔
地安慰她。
宓芙如何能對他說出心中的困擾?只好順著堯正的意思默認。
「你在看女人的書?」宓芙瞧著他順手放在桌上的書,臉上揚起一抹似笑非笑
的曲線。
「女人的書?」堯正一點也聽不懂。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這不是女人家的工作嗎?」宓芙笑出聲。
堯正聽到她將朱子說成女人,無奈地翻翻白眼,沒好氣地問:「那麼孔子呢?
」
「嗯……更囉嗦,連內衣的顏色都規定了。」定芙撇著嘴說。
「為什麼?」孔子規定人穿什麼內衣?不會吧?!堯正睜大眼睛。
「有啊!你沒讀過書嗎?『君子不以紺鉯飾,紅紫不以為褻服』,裡頭不是連
內衣的顏色都規定了嗎?不只內衣,『鄉黨篇』還規定了一大堆規矩。」宓芙得意地說
。
「哈哈哈!」堯正放聲大笑,她要如此解釋,也是可以。這讓他即使想辯,也
不知從何幫孔子辯白起,只有搖頭笑歎,驚歎之餘,更不由得對她的欣賞更進一層。
「奶讀過書吧!」堯正由她的談吐、引經據典來斷定這個事實。
「女子能讀書?」宓芙不答反問。
「當然可以,女子也能讀書。」堯正點頭說。雖然自古以來,女子受教育者少
,但是在堯正的眼中,女子也有受教育的權利。
宓芙驚訝地看著他。父親是傳統「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信奉者,只不過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