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們常常固定出來約會,順便抱怨一下自家公司裡討人厭的傢伙。垃圾滿了就要倒乾淨,否則會讓人生病的。尤其她休了兩個月長假,公司裡人事全非,一定讓她有一點適應不良。
洗了把臉,感覺好了一些。甘舜知搖頭說:「下回吧,今晚我想早點回家休息。」
葛薇還是不放心。「你確定你真的沒事?」
朋友的關切差點又讓甘舜知落下淚來。「我沒事,真的,只是突然覺得有一點感傷……」說著說著,打了一個噴嚏。加了一句:「還有一點過敏。」
感傷與過敏,似乎是這個城市送給她的見面禮物。
甘舜知頹喪極了。
葛薇也是。其實這回出來,除了當朋友的垃圾桶以外,她也想聽聽她度假期間,那兩個為她爭風吃醋的帥哥的事啊。
看來,只能等下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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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回來就開始過敏。
回到公司裡銷假的第一天,就在新任副理的命令下接了一大堆看起來要花很多時間和心血才能做的工作——卻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
什麼叫做沒有了她,就好比世界末日來臨?
也許謊言是比真話來的動聽。在她不在的那兩個月裡,小如和幾個新同事聯手接下來幾個重要的case,贏得上司的賞識,被拔擢為麗莎的左右手。
現在金剛芭比和粉紅公主連成了同一戰線,今非昔比,甘舜知被打入冷宮,幹起沒人要做的苦差事。
替麗莎不要而留下來的那盆黃金仙人掌澆水的時候,幾個資深老鳥正在欺負新來的菜鳥。
她送檔案到人事部歸檔時,正好看見何建楠在與行政小妹打情罵俏。
搭乘電梯上樓時,正好跟會計部林霜霜共處於密閉空間。甘舜知正在恍惚,一個不留神,便被她銳利的眼神砍了好幾刀。
好不容易從怨恨的亡靈手中逃出生天,頂頭上司杜協理打了內線電話來,想要請她出去吃「晚餐」。當她直接跟他說「沒興趣」時,她發誓他當場吐出了一句咒罵——因為連坐在最邊邊辦公桌的新同事,都聽到了他辦公室隔間傳來的聲音而抬起頭,眼中露出好奇的目光。
甘舜知瞪著電腦上改到一半的企畫案,突然覺得有點沒力。
下午,當她拆開一封不知道寄自什麼地方的信,發現是一家保證跳槽薪優的獵人頭公司時,也提不起多大的勁。
她目前的薪水已經不算太低。當然再高個幾葩,可以讓她生活的更加寬裕。然而那也不過意謂著衣櫃裡可以多裝進幾套名牌衣服,或者可以在非折扣季買雙香奈兒當季的鞋款。
聽起來似乎不錯。
三天後,她打了電話給獵人頭公司。然後請了半天假去看對方允諾給她的個人辦公室。
對方西裝筆挺。看起來是個主管階級的人物。
「甘小姐,你在業界裡的成績是有日共睹的,只當一名專員實在是太委屈你了。我們公司有完善的陞遷和進修管道,薪資合理,福利健全。當然,如果你願意,這間經理辦公室就是你的。」
甘舜知辛苦了大半輩子,要的就是這樣的賞識與肯定。
她很是心動地想要試試看坐在那張辦公桌後的滋味,然而當她坐下來仔細品嚐,卻只嘗到一絲旁人莫知所以的苫澀。
她站了起來。說:「謝謝,我會考慮。」
然後筆直地走出去。
那天下午,她也沒回原來公司。只是一個人在街上閒逛。
下意識裡,她知道她會拒絕跳槽的提議。不是因為對方給的條件不夠好,而是因為當她坐在那張辦公椅上時,原以為會產生的滿足感並沒有出現。
她開始懷疑起,一直以來,她所滿足、所追求的城市生活,是否真的適合她?
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的她,這回真的很認真地思考起來了。
站在一個大型看板上,她看著海報上那標明來自純淨紐西蘭的奶粉——奶粉罐背後的草原以及黑白相間的乳牛。
許久……
然後,綻出一朵美麗的笑。
15 相信彩虹的那一端有黃金嗎?
「可惡!」車裡的女駕駛低咒一聲。
引擎熄火了。
看著退到底線的油標。
如果她聰明點,應該在出門前檢查一下油箱的。然而她還是忘了……
最近愈來愈有宮雪花的傾向。
沒辦法。
捉起放在一旁的企鵝小背包和車鑰匙,她下車步行。
還好出門前穿了這雙便鞋。
外頭天色還很亮,她一邊走在林間,一邊留意著是否有小鹿斑比躲在樹叢後害羞地窺視她。
然而她什麼也沒看見就走出林子了。看來這回車子的油量比上回多了一點。
站在斜坡上,她俯瞰著依然如記憶般青翠的山谷。
兩個多月來,那份積鬱心頭,彷彿揮之不去的焦躁在見到山谷的那一刻,便似乎漸漸地平息下來了。
她總是在夢裡見到這個地方。想要早點回來,而不是只在夢中相見。
但是首先,辭職等新人接替需要時間。
賣掉台北的公寓需要時間。
搬家也需要時間。
總之,她需要時間整理自己過去生活的痕跡。
將自己連根拔起並不容易。但是她還是做到了。因為她終於明白,如果在一個土壤、空氣、水質都不適合她的地方扎根,她是不會快樂的。
而既然她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很幸運的——為什麼還要猶豫呢?
飽覽了山谷夏季的美景好一會兒,甘舜知走下緩坡,然後停住了腳步,看著一名騎士朝她奔馳而來。
她微笑地等候著。
終於,他來到了她的面前——一如他們初相遇的那個夜晚。
他擰著眉審視了她好一會兒。「車子又沒油了對不對?」
甘舜知攤攤手。「答對了。」真好,她一見到他就想笑——雖然他還沒有講笑話,表情也很嚴肅正經。
很受不了的歎了一口氣。「阿德他們正忙著幫你搬東西,待會兒才能過來把車開回去。說到這,你用貨運寄來的那些箱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那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