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花送給你。你擔心母親,為什麼不自己上去看看呢?」馬太太體諒的拍拍她的手,「我烤了些餅乾,待會和咖啡一齊送上去給你們。」
穿過花店,上二樓,紫芙推開轉角的房間,她的笑容黯了黯。
不意外為何童年時父親總誤認她,因為她長得實在像極了母親,差別只在於時光在母親的臉上身上留下痕跡。母親依然纖瘦若當年,五官輪廓不曾改變,但是肌膚卻鬆弛枯黃不再有彈性,臉上滿皺紋,雙手骨瘦如柴,皮膚長出老人斑。
紫芙玉正坐在鏡台前梳頭髮,見著了女兒,並沒有太大的情緒,她露出困惑的神色,「請問你是……」
紫芙透過鏡子看著她,「我是小紫,你忘了嗎?」
紫芙玉眨了眨眼,露出抱歉的微笑,「對不起,菲力普雇來的女僕太多,我無法—一記住名字,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她靜靜的說,將手上的小雛菊放在梳妝台上,「送給你。」
「好可愛。」紫芙玉捧起花朵,露出少女般的開心表情,「是菲力普送我的嗎?他來看我了是不是?」
紫芙強迫自己從喉嚨逼出聲音,「不是。」
紫芙玉瞬時失望落寞,紫芙不忍,又說:「他忙完手上的工作很快就會來看你,等夏天一到,他會帶你一同坐渡輪游多瑙河。」
「真的嗎?」見紫芙點頭,紫芙玉拍著手,就像做白日夢的小女孩般快樂,她揚著裙擺旋轉,「那我要去米蘭和巴黎看服裝秀,先準備好漂亮的衣服,等著他來接我。」
紫芙看著她,淡淡的悲傷就像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頭。
她永遠也無法告訴自己的母親,菲力普不會來了,就像她永遠無法讓她瞭解,她是她當年遺棄的女兒。
她的母親因年老色弛遭受菲力普的冷落而獨居在希臘鄉間,當紫芙找到她時,她已經是這個模樣了,永遠停留在備受寵愛的年紀。
於是她帶著母親離開。卻不知為什麼,菲力普突然開始大肆尋找母親,就在此時,她的行蹤被黑手黨的羅伊發現,羅伊威脅她,她只好成
為羅伊的幫手。
如果她沒有為羅伊執行任務,就不會遇上那個可惡的男人,她的心就不會如此疼痛。
她複雜的眼神望著母親。欲言又止,最後她艱困的喊了聲「媽」
紫芙玉依然哼著歌繞圈圈。
「媽!」她放聲大喊。
紫芙玉停下,緩緩的轉過身,充滿疑惑不解的表情望著她,「你叫我什麼?!我是玉夫人。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看著她全然無視的眼,紫芙的心很痛,她多想撲進母親的懷抱痛哭,但是她母親根本就不認識她。
「下午茶時間。」馬太太端著托盤笑嘻嘻的上來。
「嘩,好香啊。」紫芙玉撩著裙擺坐下,就像英國的貴婦般優雅,「馬太太的手藝越來越進步了。」』
「過獎了,玉夫人。」馬太太已經很習慣這樣哄著她了。
但是紫芙卻受不了,她無聲抹去眼角沒有落下的淚,「你們用吧,我出去走走。」
馬太太喊她,紫芙沒有回頭。
她越走越急,到最後變成奔跑,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到她喘息著停下來時,她正站在古老的舊橋上。
她抹著自己的臉,才發現臉頰上是濕的,她哭了。
心中埋藏著的苦楚一擁而上,讓習慣逞強的她無法招架。一旦堅強的心防潰堤,酸澀的淚液向控訴般責難她,責難得她無法假裝。
而不能訴諸、不能傾訴的氣悶,讓她的胸口像是哽著熱鐵塊,她四周的空氣全是不被瞭解,她都快不能呼吸了。
紫芙閉了閉眼,背靠在舊橋的護欄邊。一手捂著嘴呼吸急促,她在心底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哭。
但是她很苦啊。
何處才能找到一個肩膀依靠?何處才是她可以盡情宣洩情緒的出口?。
不能。不可以,她只能說服自己冷靜、勇敢。
她如此小心翼翼、如此用尖銳的言語強壯自己,卻怎樣也無力避開,像是宿命般——他掘了一個坑,她便傻傻的跳下去了。
紫芙掩面,不能自己的諷刺嘲笑,結果她和她的母親又有什麼不同,都是被男人耍著玩。
他說,很好玩。
對他而言。她只是他茶餘飯後的遊戲,等遊戲結束,他就將她換上透明的薄衣用高價拍賣出去。
對視錢如命的冰川極西來說,她不過是一件貨品。
一件以華麗裝飾,供任何人玩賞的貨品,沒有太大其他的意義。他可以輕易拿捏她的情緒,在不損及貨品完整度的前提下。
越是這樣想,她越無法自拔的自傷,以往利用他人的傷害成長的把戲一下子不管用了,她想著他的一字一語,痛恨著自己的軟弱卻又無法制止想他。
痛恨自己的肌膚記著他碰觸的感覺。後恨每一連吹過來的風都像那個夜晚般醉人,醺得她失去分寸。
而他的面孔、他的表情一直重複又重複……
煩死了!.
紫芙轉過身去,睜眼看著橋底悠悠綠水,結果湖上水面卻又浮上他的面孔,她氣得頭一甩,拉掉髮帶垂頭喪氣的爬著混亂長髮,拚命的要自己別再想他她應該要咒罵他,而不是想他!
忘記了吧,全都忘記了吧。
只要忘記了,就不會一直記掛著,只要假裝不曾發生,那她的靈魂、她的.心悸就會恢復常軌,不再用動。
忘了吧……
深呼吸再深呼吸後,她立好了決心,也相信自己一定辦得到,於是表情恢復平靜,調勻氣息轉回身。
方纔始眸,一道人影緩緩映人眼簾,讓她乍然初雷般。
她又不能呼吸了,瞠大眼,懷疑自己的視神經是否出了問題。是思緒出賣了她?還是她和母親一樣病人膏盲產生幻覺?
他就站在她面前,冰川極西,不到十步的距離。
在那一瞬,意識他的存在,這讓她頭腦一片空白不能思考,而他專注的凝視著她,並沒有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