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前幾天她接到大小姐的電話,聽到她在電話那頭說起狄家眼下的困境,以及拜託她調製香水的委託時,雖然有些不恰當,但阮馨必須承認,其實她是有些高興的。
因為她終於有一個好借口回狄家了。
即使這只是大小姐在迫不得已下委託她的工作,可至少……至少自己終於有機會回報狄家的恩情。
「你可以不接受我想報答狄家的心意,但你不能阻止我想報答的想法。」淡淡地,阮馨說道。雖然這些話可能會讓他更加惱火,但阮馨還是覺得自己非說不可。
聞言,出乎阮馨意料地,狄斫亞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阮馨看著笑得異常暢快的狄斫亞,完全不懂他為何發笑。
「少爺?」
「不要再叫我少爺了!」忽地,狄斫亞斂笑,正色道:「我是狄斫亞,你可以叫我斫亞或是阿亞,就是別再叫我少爺。」
阮馨微蹙眉,先是搞不懂他剛剛為什麼笑,現在也搞不懂他情緒的變化怎麼如此之快。
沒再理會她疑惑的神情,狄斫亞隨手將散置一桌的文件收好、再合上筆記型電腦的掀蓋,拿妥了東西便轉身離去。
直到走出花房,狄斫亞這才長長地吐了口氣。
然後他笑了。淺淺的笑容就掛著他的唇邊,包含著欣慰,以及小小的無奈,但他還是笑著,因為他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當年把她趕走,終究還是有點成效的。
如果是以前,她是絕不可能當著他的面說出,「你可以不接受我想報答狄家的心意,但你不能阻止我想報答的想法」這種話的。
雖然僅是一句「老生常談」,卻足以顯示,她不再只看著狄家人的臉色行事。
如果是以前的她,只要他一有不高興的表現,她就會立刻乖乖噤聲,即使他根本是在胡鬧,她也會順著他的心意,順從地不表達任何意見。
但現在……至少她明白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了,雖然那想法仍是教他老大不爽,可她終究敢在狄家人面前,說出自己的想法了。
狄斫亞抬頭望向遠方湛藍的天空,心中感慨萬千。
他知道當年的決絕不止是趕走了她,同時也是推開了心愛的女人、切斷了他們之間的愛情線。
但是,如果她能得到真正的自由、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報恩」,才稱得止是重要的,他就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在狄斫亞踏出花房後不久,阮馨也返回了工作室,因為她已經沒有任何賞花的心情了。
合上工作室的大門,阮馨背倚著大門跌坐在地板上,她抬頭望著滿室的器具,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為什麼明知他討厭自己,但在看到他時,她的心仍跳得飛快、仍渴望他能像以前一樣對她笑、仍渴望他說出「我愛你」?
這下完蛋了,現在既然知道他可能去花房工作,自己以後一定會忍不住常常跑去花房,試圖再來次「不期而遇」的。
阮馨以手捂臉,非常討厭這樣的自己。
從不否認自己是愛他的,但這段感情卻已不復存在。即使她愛他又如何?現在他是如此地討厭她吶……討厭得非把她趕出狄家好圖個清靜。
若不是為了狄家的香水公司,阮馨敢說,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再度趕她走。
阮馨的心情是矛盾的。明知道香水的研發刻不容緩,她也的的確確是不斷努力加快研發腳步,但在私心裡,她卻多少想把研發的速度緩下來。
因為研發進度一旦緩下來,她能留在狄家的時間也會跟著延長,即使只有一分鐘也好,她還是想好好地、仔細地看看他。
當然,阮馨沒真的這麼做。
畢竟這件工作刻不容緩,雖然大小姐她們沒開口,但狄家上下氣氛的緊繃,再加上四位己出嫁的小姐全都留在娘家,就足以證明香水必須及早完成。
阮馨不知道的是,讓狄家氣氛緊繃,以及教四位千金小姐拋棄老公,執意留在娘家的理由,只是想看看她和狄斫亞之間的發展,還真當香水的研發必須加快……
休息前試做的香水,不知何時,香氣已慢慢盈滿了工作室,阮馨閉上眼,嗅著那帶著淡淡冰冷氣質的香氣,像是剛從萬年冰封的山頂摘下的蓮,孤傲地綻放一身美麗,看似無情無慾,卻隱隱浮動著暗香……
「不對!這不是我要的!」
忽地,阮馨睜眼,立刻爬起身,把剩餘的試做品都處理掉。
煩躁的心情在聞到這香氣後,彷彿被兜頭澆了盆冷水,明明在休息前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啊……她揉揉眉間,不解剛才怎麼會突然有種被兜頭澆冷水的錯覺。
「果然是因為『冰冷』吶……」最後,阮馨苦笑著想起第一千零一個理由。
若不是五年前被扔到法國去,在溫暖的台灣出生長大的自己,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察覺,自己不只是怕冷,更是連帶討厭「冰冷」這個字眼的。
法國畢竟是會下雪的國家,一下起雪來,就算台灣多來幾個寒流,都比不上那零下的低溫。椎心刺骨的冷,不管衣服穿得再厚再暖,冰冷的空氣就是能鑽進衣服裡。
但不知為何,阮馨總覺得自己討厭冷,並不全是因為法國的冬天。
「到底是為什麼呢?」阮馨喃喃自問著,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某件事……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算了,不想了。」阮馨伸伸懶腰,有些累了。
其實她小時候的記憶並不完整,到狄家前的記憶更是殘破不全的,有的事情甚至只記得一、兩個片段,其餘全都不記得了。
所以阮馨在面對這些問題時的唯一反應是──算了,不想了。
稍事將工作室整理一下,並記錄好今日的資料後,阮馨步出工作室,知道今天沒辦法再工作了。
她坐在小屋的小客廳裡,桌上放了杯剛從冰箱拿出來的花茶,那是田媽特地為她準備的,也是阮馨最喜歡的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