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日晴按掉手機,她坐在車子引擎蓋上,濕鹹的海風強勁地吹亂她的頭髮,一點也不像電視劇上唯美優雅的看海美人,她就不相信還有誰被狂風吹成怒髮衝冠的醜樣還能有什麼美感?
另一個坐在引擎蓋上的男人正在哼著情歌,好聽的聲音詮釋歌詞裡的濃情蜜意,低低吟唱,彷彿想藉此補救他一路在台北迷路,等到兩人看到大海時,才知道他迷路迷到了花蓮的過錯。
好吧,要強求一個外國人將台北曲曲折折的道路給弄明白,是太強人所難了,她也有錯,不該在車上睡著,活該現在必須陪他坐在這裡吹海風。
他唱著The Beatles的名曲「Here comes the sun」,重複哼著。
「Sun, sun, sun, here it comes……Sun, sun, sun, here it comes……」
雖然對著黑壓壓的大海唱這種歌,氣氛是不太對,不過她懂他為什麼挑這條歌,因為歌詞裡有她的英文名,更因為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她本身也很喜歡這首歌,以前每逢生日、情人節、聖誕節、她生氣的任何一天,他都會哼唱這首歌,帶著討好的味道。
「Here comes the sun,- here comes the sun. And I say it's all right. Little darling, it's been a long cold lonely winter. Little darling, it feels like years since it's been here. Here comes the sun 。here comes the sun.And I say it all right……」」毅恩的聲音比一般男人更低更沉,像低音提琴,流洩出來沉穩及安定人心的情緒。
聶日晴被安撫了,閉起雙眼,靜靜聽著,沒空閒去理會被吹亂的頭髮,算了,隨它去吧,當然也沒空責備開車迷路的駕駛人。
「Here comes the sun,- here comes the sun……」
歌聲消失在他貼合在她唇上之時。
聶日晴張開眼,不意外他會有這個舉動,他的熱情,她是見識過的,這似乎也是西方人和東方人肢體上親暱最大的差異,他們總是不吝嗇以動作來表達他們的情緒。
這個男人呵,她已經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
「那一天,你為什麼不出現?」
聶日晴在他親吻她的空檔突然問,也或許該說,她一直在找機會問。
他明知道她在雪地等他,無論是拒絕或接受,他都應該要露臉,而不是任她一個人傻傻在等,那不是他的個性,他是個即使分手也不會虧待女方的人,連分手都該讓人對這段感情有畫下終點的結束,而不是像個膽小鬼,以逃避來給答案。
「哪一天?」
毅恩被她推開,原本還深深淺淺在品嚐的美味從嘴裡逃開,他彷彿被搶走奶瓶的任性娃兒,才想抱怨,她臉上受傷的表情比他更明顯。
「就是你把我丟在雪地裡,像個蠢蛋等著你選擇留下我或是讓我定的那天!」
「喔……那一天呀。」他的口氣彷彿她在說的是哪一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天上飛過大群小鳥般的稀鬆平常。「我在雪地裡等妳等到凌晨四點,妳沒出現,我想去買兩杯咖啡,又怕妳來了找不到我,所以我哪裡也不敢去。」
「說謊!」聶日晴斥喝他。「說謊!說謊!我等了你整整一夜!守著街燈不敢離開,你在哪裡?我根本沒看到你!」
「桑,我真的有去……」
「說謊!就像你騙我說你到排水溝去找回鑽戒,原本那枚我根本就沒丟出去,你上哪找出來?!你是騙子!你現在又想騙我……」
「桑,我真的在那裡等妳,妳沒出現,等我回到家才知道妳離開加拿大,我沒有騙妳。」
「我不要相信你!」她吼,就要跳下引擎蓋,毅恩手長腳長地抱住她。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出現在那裡,那時的我絕對不要結婚,我很清楚自己的決心,可是我明白妳那句『要就是結婚,不然就分手』不是恫嚇,妳那麼認真,但我不想失去妳,我腦子裡完全沒有足以說服妳的句子,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妳給我的難題,但是我不想放妳一個人在雪地裡等我,可是妳沒出現。」
毅恩說得很堅定,一點也沒有說謊的心虛。
「沒出現的人是你!」聶日晴委屈自己在飛雪裡等了一夜,傷身又傷心,現在還被他一回又一回控訴沒出現的人是她,她氣憤、咬牙,卻只能用力嚷吠出這句話。
「我知道我認識的桑沒等到我的話,會一直傻等下去,我不可能這樣傷害妳,何況那天有多冷,還下雪,在那裡待一夜的話,連身強體壯的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何況是妳。」
「可是我在那裡等你一夜是事實!沒等到你也是事實!你傷害我還是事實!」聶日晴聲音哽咽了。
「桑,妳在哪裡等我的?」沒道理兩個人都去等待彼此,為什麼會沒碰上面?
她臉色有些窘,蠕蠕唇,才擠出答案,「……你第一次吻我的那個街燈下。」視線完全不敢看他。
他失笑。「而我,在第一次約會,我等妳的那個街燈下。桑,那兩個街燈差了四條街。」他不斷輕輕拍撫她的背,替她順氣,也順勢抱著她,她衣服穿太多,讓他只能抱到一團衣球,他終於有些明瞭,為什麼她回到台灣這個溫暖的地方,竟然還比在加拿大的冬季穿著還要多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