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興奮過度了,真抱歉……沒嚇著你吧?」
看來自己有了個與眾不同的嫂子呢。一言一行都和尋常女子不同,格外有趣、新鮮,但——也許這對一板一眼的嚴肅大哥而言,會是一劑意外的良藥。假如大哥可以接受他生命中偶有的少根筋娘子,又未嘗不是大哥的幸福。
「我不要緊,倒是嫂子……你很怕『水』嗎?」
糟了。這時笛兒總算想起自己暈倒時發生的事。她失敗了,就在於翼的眼跟前,很丟臉地暈過去了。「唉,不知跟於翼說我只是早膳沒吃、餓昏了,他能否相信我的話。」
「為什麼要隱瞞你怕水的事呢,嫂子?」
「這、這你們當然不懂了,天生有如水中蛟龍的你們多好,能夠在水中來去自如。可是我年幼時曾在附近的溪中溺水一次,從那以後只要是水多一點的地方,我就不行了……雖然還不至於到怕下雨的地步,但是溪、河、溝,甚至大海都不能靠近在半里內,否則我就會暈眩不已。」
「真可憐,那麼要你上船一定很讓你害怕吧?」
「就是呀!」獲得於嵐的同情,笛兒立刻就點頭如搗蒜說:「我簡直是坐立難安,更不可能跟於翼說這件事。」
「為什麼不能告訴大哥?」
「海賊的老婆怕水,豈不是成為天下大笑話。」她激動地握拳主張說。
於嵐大聲地笑出來。倒不是她說的話好笑,而是她的表情堪稱一絕,他從沒見過如此活潑生動的姑娘。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如此自然,雖然年歲上她比自己虛長幾歲,卻有著比自己還天真的行止。
「嵐弟,我還以為你是好人,怎麼取笑起我來了。」笛兒委屈地瞪著他。
「抱歉、抱歉,嫂子,我不是取笑你。只是天下沒有規定怕水的人就不能是海民的妻子吧。你要是那麼介意這點,就想法子克服它,不成了?」
「說得容易,做得難。」笛兒大大歎口氣說:「我不是沒有嘗試過呀,可是我連水的邊都摸不著,就舉手投降了。並非我誇口,我商笛兒這輩子沒被什麼困難給難倒過,但對於『怕水』卻始終沒有辦法應付。」
「那只是你不諳水性,產生畏怯也是人之常情。如何?要是嫂子願意,我倒可助你一臂之力。」於嵐提出建議後,才想到什麼地說:「啊!我這麼做會不會太多管閒事了,畢竟嫂子可以找大哥商量……」
「這主意好!」笛兒喜上眉梢地說:「這主意太好了,你真的願意幫我嗎?」
「幫嫂子自然不成問題,可是大哥那邊……」
「沒有關係,你願意幫我這個忙,等於救我一命,我感激不盡。」她打定主意了,若能克服這「怕水」一關,自己就把這當成是送於翼的一大驚喜。他一定意外自己如此努力地要成為他稱職的娘子。
於嵐見覆水難收,說出的話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了。「好吧,嫂子。但這件事可別讓大哥知道,我不想挨大哥的罵。」
搶了大哥出風頭的機會事小,介入他們夫妻的問題大。於嵐年紀雖小,但已經很懂得清官難斷家務事的道理。
「當然,我絕對不會讓他曉得的。」她伸出小指說:「咱們約定好,誰要說出去,誰就是——誰就是下輩子做牛做馬的人。」
他們勾完小指,笛兒才想到。「怎麼不見我夫君人影?」
「大哥本想留在嫂子身旁,但忙於清點上船的貨物,這事少他不行,所以他就親自去處理,把嫂子托給我了。嫂子要是覺得好一點,我們可以一同上甲板去,應該會看到大哥在岸邊指揮的情況。」
「甲板?這麼說我們現在已經在船上了?」
「是的。等到貨品都上船後,我們就出發了。這次我是跟嫂子你們搭同行,但我途中就會先行離開。你知道大哥負責滕家的商船隊,我則被指派做滕家銀號的掌門,所以常常得到四處的銀號店舖裡查帳。說來是件無聊差事,但還蠻符合我性格的。」
「那真是辛苦你了,我也常聽我爹爹說些帳本的事,很煩人的。我也被迫學過一些,略懂些竅門而已,但我做沒兩天,就被我爹爹命令再也不許碰帳本了。」
「喔?發生什麼事了嗎?」
笛兒吐吐舌頭。「也不是很大的事,我見那些被催帳的人可憐,就燒了幾張借據而已。」
於嵐呵呵一笑。「那我可得小心別讓你看到帳本了。」
???
甲板上微風輕吹,甚是快意。
高高在上地遠眺出去,整座揚州城盡入眼中,如詩如畫的景致一時讓笛兒看呆了,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最後,她終於清吁一口長氣說:「我都不知道自己居住在那樣一個美麗的地方。」
於嵐就在身邊,微笑地說:「的確很美,我到過不少城鄉,但揚州也算是其中數一數二了,春天綠柳揚風飄,夏天荷在岸邊放,秋天楓紅連槭落,就連冬天封港的白雪皚皚也別樹一格,令人難以忘懷。」
「你到底多大歲數了,嵐弟,聽你這番談吐,我都猜不出來你到底見識多少天下,似乎不是你這年齡的人會有的。」
「呵,嫂子認為呢?我打小就隨爹行船天下,跟著哥哥們四處玩耍,多長了些廣博的眼界而已。可能正因為我是家中么兒,又和哥哥們年紀有點相差,所以看來老成些。」
「我猜你……十七。」他雖不及於翼高大,但還有成長的資質。
於嵐搖搖頭。「我今年十五歲,嫂子。」
「啊?」十五,比自己還小了兩歲呢。
「我猜嫂子和二哥同年吧?」
「咦,難道他才十七?」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
「嗯。」於嵐笑笑說:「大哥年歲和我們差最多,今年二十有二,這是因為我們兄弟三人的娘親都不一樣的緣故,爹爹總說他沒想到自己獨身一輩子,還會有三個兒子呢。」
他們一家人還真是個個奇異。笛兒沒想想自己,光顧著聽他口中的話,已經覺得不可思議地猛搖頭了。嫁入這一家,自己也成為另一個引人入勝的話題,她一直到很久後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