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問什麼就問吧!」華靖揚起一眉,靜靜說道:「你的臉上畫了好大個問號。」
「咦?有嗎?」她摸摸自己的臉。
「那是比喻。」他歎口氣,「想知道什麼?我和森源惠子怎麼認識的?或者是我和她為什麼會成為情侶?」
「我無意刺探你的隱私,副座。提起這些往事不是會讓你心痛嗎?我不要緊的,森源惠子說的話我已經全忘光了,絕對不會把她說的那些關於你們……」她不禁紅了臉,「總之,我會努力忘掉的。」
「那時候的我,一心想死。」
「什麼?」
他沉入回憶,道出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內心話。「我是個不受期待的小孩子,簡單的說,就是我的母親並不想懷我,卻出於無奈地把我生下來。從我生下來她就不曾抱過我,每次她來看我都是為了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死掉算了』。我是我奶奶一手帶大的,她也是整個家族裡唯一願意養我這個被詛咒的孩子。我奶奶是個寬大為懷的女人,盡量不讓我感覺到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何不同,不讓我感到不幸,但是她年事已高,撫養孩子對她來說是個太大的負擔,在我七歲那年她就過世了。
「然後,我被丟給一個又一個不相關的人。沒有親戚或者家族願意要我,他們寧可用錢僱人請他們收留我,也不願意自己撫養我。身為華家的孩子,他們覺得送到孤兒院太丟臉了,所以等我到了十歲就被送到日本的寄宿學校去,隔著海洋,他們每月固定寄生活費給我,這是他們唯一能容忍我活在這世上的方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腦袋裡就一直有這種想法了,死亡比活著要輕鬆,自殺會給我家族帶來恥辱,所以我只能等著死神將我帶走。一心求死,盼望有人會看不順眼我,給我一刀解決我的問題。自暴自棄,喝酒、打架、夜歸,無所不作,無惡不作。
「偏偏我的命就是那麼硬,不管我受傷有多嚴重,在醫院躺個兩禮拜又恢復了。
不知不覺間,我從一個小混混變成統合地方學校的流氓老大,照理說樹大招風敵人更多,我應該很快就會死在哪條巷子裡,但是週遭的人都不敢動我,說我有什麼魔鬼附身,是打不死的金身。團體越搞越大,我卻越來越覺得無趣,沒有任何事能讓我獲得一死的平靜。
「森源惠子就是我那時候認識的女人。我明知道她的家族是赫赫有名的皇親國戚,卻沒有排斥她接近我,最主要的理由是我認為她父親不可能不聞不問。一旦事情鬧大了,或許她父親會派出手下來對付我。如果小鬼們的打架殺不了我,那麼大人的殺手總能辦得了事吧!
「後來,事情果然如我所預料的,她父親風聞這件事,派人將我押到他面前。
他看了我兩眼,就要人放了我,他只說:『對一個一心求死、沒有希望的人,我連動手都懶得動手。你回去吧,惠子很快就會結婚,你們也不過是玩玩的交情。我不想管。』森源那老狐狸倒是看穿我的企圖了。拜他之賜,給我上了一課,從此我不再輕易讓人可以從我的臉上得知我的想法,就連『想死』這兩個字我也不讓人看出來。如他所說,惠子和我之間的事我早就忘了,沒想到她竟會到上海來找我。
「現在的我已經不想死了,倒也不是我刻意要活下去,而是都大哥改變了我的想法。我的命現在已經給了龍幫。何時何地,我都可以為了龍幫而死,這也算是死得其所。」
「惠子是個不值得一提的女人,你只要記得她連你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這就夠了。」
徐櫻聽完這番話,連淚都無法流出來,因為壓在她心頭的石頭也壓在她的胸口,令她哽咽。「怎麼?覺得吃驚?厭惡?一個連母親都不要的小孩,一個儒弱求死的男人,沒錯,那都是我。地上最卑微的塵埃都比我要純潔、善良,更何況是你這樣不經人事的天真小丫頭呢?你當然會說不出話。」他起身背對她,「去吧,我說的話太多了,開始讓我自己都厭煩了。」
她起身,但不是照他說的離開,伸開雙臂,大膽地,她第一次按照衝動抱住了他。每回每回有了這種衝動,她都會壓抑自己不要去碰他,但是這一次她要按照本能行動了,因為他比她還需要這種擁抱啊!
他高大的身軀一顫。「這是什麼?同情。」
埋在他寬厚的背,她搖搖頭,「我在這兒,我在這兒,聽見了嗎?你怎麼可以死,天殺的,有這麼多人需要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說什麼自己毫無價值,在我的眼中你比藍天還要重要,就算此後世界只有黑夜我也寧願要你而不要天空!如果你死了,我會永遠都纏著你的靈位不放,直到你再活過來為止!我愛你,愛你!」
第七章
「放……手。」
「不要,我不放。」徐櫻閉上眼睛,心痛的說:「你一直都很冷吧,從奶奶過世後就一直是一個人,沒有人靠近你、瞭解你,我不要放手,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放。我要讓你溫暖起來,從頭到腳,將你這一輩子到下輩子所缺乏的擁抱一口氣都給你,所以……不要再難過了好嗎?有我在這邊,陪著你。」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對他說。這種感覺……是擁抱嗎?他抱過許多女人,但是沒有人能讓他溫暖起來,為什麼這雙纖瘦的、不斷顫抖的手卻能讓他感受到溫度呢?
她的顫抖隔著衣料傳達到他的心裡,害怕成這樣子依然不肯鬆手,什麼原因令她如此堅持?他一直都對她那麼冷淡,始終不曾對她好言好語,她怎麼可能會愛上像他一樣冷冰冰的男人呢?將她珍貴的初愛浪費在他這樣的人身上?
「你在做傻事。」他歎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