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家老主人脾氣一旦爆發,就算是十級火山也遠不如他可怕,此刻被捲入暴風半徑內的老大夫也不禁搖頭歎氣,乖乖地承受他炮轟。「老太爺您別發火,二少爺是因為失血過多,體力無法負荷,所以才會昏迷了三天之久。不過昨夜他的高燒已經退了,也等於過了危險期,所以請您放心,我相信不用太久他就會恢復意識的。
倒是您自己的身子要多保重,別氣過頭,引起怒血攻心才是。比起二少爺的情況,我比較擔心老爺子您呢!」
「是呀,爹爹您這幾天睡也沒睡好。我看,您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華夫人湊上前說道。啪地,華老主人一掌擊飛了桌上的茶杯。「你們知道個什麼!如果靖兒死了,我拿什麼臉去面對黃泉的老伴。我是用什麼心情叫他回家,你們有哪個人知道的。我可不是要他回來做這種傻事!竟然……竟然拿刀子給瘋子,還叫她往自己胸前刺,這不是存心要自殺是什麼?這個笨蛋孫子!」
「唔……我……可不是……自殺。」床上的人傳來動靜,全屋子陷入一片沉默,僅有華靖睜開眼後,喃喃地抱怨著:「根本吵得讓人無法好好休息。」
「華……華……」徐櫻高興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靖兒!你醒來了!」華老主人和其他家人一下子全湧到床邊。「怎麼樣,告訴爺爺有沒有哪裡痛?你這混小子差點害爺爺的老命都沒了,把我嚇死了。你知道當爺爺看到你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是什麼感覺嗎?混蛋,混蛋。」
「沒事的,爺爺。」當事人倒是神情輕鬆,「我算過的,那柄小刀的深度不會要我的命,況且當時我故意指給娘的是右胸口不是左胸口,就算刺得再深也傷不到心口。我沒有打算送命,爺爺。」
「混蛋,你曉不曉得失血過多也是會要人命的。」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爺爺。」
「傻瓜,說什麼傻話。」華老主人悄悄地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
真不可思議,這樣在地府門前走一道,再度見到家人的感覺真好。華靖覺得很久很久以前凍結在他體內的情感,似乎有些不同的轉變。以前他認為沒有人會為了他的死而難過,但是現在看看他週遭圍著的這些親族們、爺爺及徐櫻,他曉得自己錯得太離譜了。
活著,真好。第一次他打從心裡有了這個感覺。
「我娘她還好吧?」
在場的大夥兒都沉默了下來,華老主人臉色也難得顯現了一點遲疑。
「難道,她還是老樣子?」也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性,華靖有點失望,但是現實本來就不可能盡如人意。
「不,你娘親似乎清醒了。」徐櫻替老主人開口說:「你不支昏倒後,她一直守在你身邊守了一夜,然後在第二天留下一封信,離開了華家。因為她趁凌晨時分離開的,所以也沒有人阻止她。」
「信?」
華老爺子考慮了一會兒,還是將它從懷中掏出來交給華靖。「看完後,我決定讓她走,不再去打攪她了。似乎,對你娘親來說,這是最好的方式。真是苦了她,這二十幾年做華家的媳婦兒,是我們華家欠她太多。」
信很短,華靖心情沉重地看著。
一晃眼,我做了個長達二十多年的惡夢,傷到你是我不對,我已經厭倦了恨也不想要什麼愛。紅塵不適是一場反反覆覆的輪迴惡夢,對不起,我要離開這兒了。
現在的我只想歸隱山門佛法中,褪去這身臭皮囊。
我不是個好母親,對不起。華梅娘「你娘親真正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很遺憾到最後你們母子還是不能……」
華老爺子沒有再說下去。
搖搖頭,他將信折好。「這樣就可以,現在的我心裡很平靜。曉得她平安健康,而且尋得屬於她自己的心靈依歸,身為兒子的我也為她高興。我謝謝她生下了我。」
徐櫻不禁掉下淚來。華靖瞧見了,伸手為她擦淚。「怎麼了?」
「你沒事,太好了。」
其實她是為了他們母子的命運而情不自禁的掉淚。母親所不能給他的溫暖,她一定要盡全力給予他,讓他再也不要孤孤單單一個人了。他將自己母親由仇恨之牢裡釋放,她則要將華靖從冰冷的孤寂裡釋放,她要用無窮無盡的愛將他深深地包圍起來。
「好了,既然你人也醒了,接風宴也擺不成了。」華老主人看看四周的人,「原本我計劃要在宴會上宣佈的,可是現在我不想再等了。反正大家也都在這邊,乾脆我現在說出來,所有的人都要聽好。」
他頓了一頓,將手放在華靖的肩上。「從今天起,我要把華家交給華靖,讓他來繼承華家所有的一切。他就是華家新一代的主事者!」
第九章
嘩然聲中,華夫人的尖聲叫嚷最為凸出。「爹,你不能那麼做!華家的繼承人應該是昆山,為什麼你要把華家全權交給一個十幾年前就已經離開華家,對華家而言像個陌生人的流氓混混?難道你忘了?華靖已經不是華家人,而且還是上海一個地下幫派的混混。你把華家交給像他那樣的人,會讓我們華家成為京滬一大笑話,爹!」
華昆山臉色蒼白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弟弟。原來,爺爺千叮萬矚,甚至不惜放老管家假也要他們去找人,不找到華靖回家就不許回來,所有的這番苦心全是為了要把華家交給他?
「爹,你把我兒子當成什麼了?這麼多年,他哪件事不是順你的意照你的意思去辦的?娶妻生子哪樣不是為了華家而去做的?現在你說要交給華靖就交給華靖,那我們母子倆這二、三十年在華家究竟有什麼意義?我不服,我絕對不服。」
「住口。」華老爺子聲色懼厲的說:「我要讓誰繼承華家,誰敢有異議。」
「嗚哇哇!」華夫人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我就知道,你們心中全只有那個小賤人與她生的雜種,根本沒有我們母子倆的存在。昆山明明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可是你們全都巴望著那個庶出又可恨的次子,他的母親身份卑賤,要讓這樣的人繼承華家,我們全都要蒙受恥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