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老翁套上衣褲,匆匆下床說:「開什麼玩笑,我從未碰過這麼丟人的情況,這都是你的錯,女人!我不會再來了,你和你女兒就等著活活餓死吧!」
老翁跨著憤怒的大步離開,在出去前還差點撞倒一位正要進來的姑娘。
「啊——」於嵐看到那位姑娘時,不禁叫道。這村子真是太小了,他竟還會再次見到那位啞巴姑娘。
姑娘也意識到他的存在,黑黝黝的大眼睛同樣詫異地鎖住他。
※ ※ ※
裴奴在屋外就聽到屋內傳來的巨響。
她猶豫著自己該不該進去,因為娘在「做生意」的時候,絕對不允許自己闖入的,甚至也不讓裴奴接近屋子半步,她總要裴奴躲得越遠越好。她說那些上門來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萬一他們對裴奴動了什麼邪念,憑她一個女人家可是難保女兒的安危。
可是,那聲不尋常的巨響是怎麼回事?裴奴在門外徘徊不去,最後她還是不能放心地伸手握住了門把,誰知同時村子裡的首富黃善人也正好衝了出來,要不是裴奴閃得快,兩人已經撞在一起了。黃善人瞪了裴奴一眼,罵一句「小雜種,閃開!」,便怒氣沖沖地走了。
到底黃善人為何如此生氣,回頭裴奴一看到簡陋的家中,破舊的牆壁上憑空多了個大洞,以及站在洞的那一端的男人,就得到答案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裴奴怔忡地看著自己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看到的俊朗青年,心湖頓時波濤洶湧地激動起來。
「我說這位公子——」
裴奴聽到娘開口,這才驚醒過來。
只聽到譚氏不慌不忙地說:「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兒呆看嗎?不管是要進來還是要離去,快做個決定吧!屋子破了個洞,我可冷得緊了。」
青年也回過神,恭敬地一拱手說:「抱歉,打擾了。」
他要離開了?裴奴好不容易再次見到他,但又要失之交臂了嗎?她心裡的焦急彷彿直傳到她娘親的耳中,譚氏叫住了他。
「我說你這年輕人性子真急,打破了牆,我都還沒怪罪你,你就想跑了嗎?」
「大娘您要在下怎麼做……」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他,苦笑著說。
譚氏起身套上件單衣,揮著手招呼他說:「那間破廟哪能住人,既然這牆都被你們打破了,就過來我這邊吧。雖然這兒和破廟差不多,但至少你不會打擾到神女,惹怒神老人家就不妙了。」
「可……又怕反過來會打擾到你們……」
「你已經打擾了,小伙子。」譚氏直爽地大笑說:「我還頭一回見到有人能把牆給弄塌的,瞧你身上也沒長几塊肉,哪來的渾身怪力呀?別在那兒□□嗦嗦了,我叫你過來就過來。」
無奈的,青年好脾氣地一笑。「那我和我家奴才,就厚顏叨擾府上。」
「還有奴才呀?」譚氏瞪大眼睛,在這村子裡除了首富的黃大善人家中有錢供得起長工外,哪兒有人隨身帶著奴才出門的!「裴奴,你也別愣在那兒了,晚膳準備好了嗎?多了兩位客人,你可別給娘漏氣,多弄點菜呀。」
裴奴點點頭,明知現在家中的存糧哪夠再多喂兩張嘴,她還是默默縱容娘親那打腫臉充胖子的性格。
「別忙,姑娘,請留步。」他一邊挽留了裴奴,一邊對她娘親說:「這位大娘,非常感謝您的好客之情,不過在下自有備糧可食,請不要為我主僕二人張羅了。」
「我說你這小伙子話還真多!」譚氏不容他多說地搖頭。「裴奴,照娘的話去做就是了。下去吧!」
一句話就決定勝負了。這場客套的角力賽,最後由強勢、豪攀的譚氏獲勝。
裴奴走到小屋外的灶房處,在原本的三菜一湯外,又多放了幾塊餅下去烤,還取出本來要留著過節才吃的臘肉,切下厚厚的幾片加熱。手腳利落地在一盞茶的功夫裡,把原本寒傖的晚膳變化為一頓少有的豐盛大餐。
表面上裴奴手腳麻乎地在料理著,但她內心的激動透過她握著鍋鏟的小手不斷顫抖而洩密。邂逅一次是偶然,但邂逅兩次就是一種冥冥的緣分,過去娘親寥寥可數的談到爹爹時,曾經用過這樣的句子。那時,裴奴不懂娘的臉上何以有種既甜蜜又痛苦的表情,而今隱約地,她懂了。
她現在的胸口就又脹又熱,這陌生的感覺讓她口中甜滋滋的,就像她最喜歡偷偷吸的花蜜味道,可是一方面她又覺得呼吸困難而非常痛苦。她不知拿這胸口的悸痛如何是好,等一會兒送晚膳進去時,她希望自己的舉動能恢復正常,而不要做出什麼丟人現眼的行為——像是在他面前摔個四腳朝天的蠢事才好。
裴奴在臉上潑了好幾次冷水,確定自己的臉已經不發燙了,才把晚放在一隻陳舊的木盤上,送到屋內去。
「哈哈哈,原來如此,那麼你就不得不留下來了?哈哈哈!」
門一打開,娘正開懷大笑著,而滕公子的臉上掛著,但眼睛一瞄到她的出現,馬上就要身旁的小男孩來幫助她。
裴奴搖著頭拒絕他的好意,自己把飯菜一一端上家中僅有的一張千瘡百孔的破木桌上。
「裴奴,這位是滕公子,那邊那位小哥是小珞子。不過跟你說了也沒用,反正你也不會喊人家。」譚氏隨性地介紹完後,轉頭對著滕於嵐說:「抱歉了,我女兒雖然生了一張嘴巴,卻不知該拿它來說話。成天就知道對著動物、鳥兒唱歌聊天,真不懂那有何樂趣的。」
裴奴羞怯地低下臉,娘這麼說一定會讓公子認為她是怪人吧?
「哇,這麼標緻的姑娘卻是啞巴?」
「小珞子!」滕於嵐不悅地以眼神制止。
「呵呵,不要緊的。我女兒不是啞巴,她只是不說話而已,小時候她的的確確是會喊娘。不知怎地,長大了話就越來越少,近兩、三年,她幾乎沒有說話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