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報告的是公司裡少數女性主管。
黃博彥大致翻看著企劃案,再看看女主管刻意的濃艷裝扮,心底先生反感。
「可以了!你下去吧!」
他不耐地打斷女主管的報告。「從這分報告裡,我看不出我們花下幾億購買的島和一般玩到煩膩的XX度假村有何不同?」
「總裁……」
當眾被轟下台的女經理面紅耳赤,不知所措,伶牙利齒全絞成死結,說不出完整話語。「您覺得……哪裡不妥當嗎?我還沒說完……」
「回去重做,再不行就換人!」
「總裁,您應該先聽我說完」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女經理仗義直言為自己爭取。「好歹我在旅遊業也待過好幾年,經驗比您豐富……」
「夠了!」黃博彥氣憤拍著桌子。「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的那些狗屁經驗拿去騙別人吧!」
「好了,總裁指示重做,你就重做吧!」鄧凱汶連忙出聲。「你可以先退席,有問題來找我。」
「您別生氣,這部分我來跟她溝通——」鄧凱汶條理地進行下一個議程。
「誰挖來的花瓶啊!」黃博彥甩掉那分報告。「根本沒有用心!看她打扮成那樣子!當碩奕是什麼?花中花酒家?我最討厭做作的女人,偏偏腦汁又不充足,更令人厭惡……」
「咳……」鄧凱汶輕聲提醒。「蘭蒂已經來半年了,她的穿著一直如此,您今天才注意到嗎?」
「半年了?有嗎?」黃博彥偏頭思考。
「有。超過了,之前她還負責連鎖百貨的開幕,穿得……比今天還誇張——」
「哦!是嗎?我都沒注意。」黃博彥搔著頭髮咕噥。「奇怪,為什麼我的反應特別激烈?」
「天氣吧!」鄧凱汶隨意幫他找了個借口。「陰天讓人心情低落,下雨天更叫人憂鬱!」
「嗯——不是我胡謅,心理學家說的。」
雨天?真是雨天的緣故?
黃博彥轉頭望向玻璃帷幕外飄落的雨絲,心緒難得從公事裡飄了出去……
對照女經理的俗艷妖嬈,他竟想起在雨中偶遇的那個純若山間清泉的女子。
雨沒有停過,寒風也還沒有減弱——
被雨淋得濕透的她,不知怎麼樣了呢?
該不會傻得還在雨中獨行吧?
驚惶的一雙美眸烙印似地烙在他腦裡,罕有的純淨無瑕、纖塵不染彷彿似曾相識——
彷彿,遙遠遙遠的記憶中存在同樣的一雙眸子,無法追溯來源但確定見過的澄澈眼神。
彷彿,在夢裡出現過的美麗童顏,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曾經以那樣的眸子凝視自己——
啊!他想得頭都痛了……
「總裁……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鄧凱汶連著喚了黃博彥好幾次,非常難得讓他發現老闆也有心不在焉的時候。
簡直是世界奇觀哦!
「嗯——」黃博彥回過神,抓了抓頭髮沉著嗓子道:「就這樣吧!散會。」
「啊!」
眾人莫不張口瞪眼看著神遊歸來的老闆——一貫的批鬥檢討大會還沒開始呢!
什麼原因讓「聖上」慈悲大發放大家一馬?
「怎麼?聽不懂我的國語嗎?」
黃博彥四顧面無表情的幹部群。「還愣著幹嘛?各就各位幹活去啦!」
「總裁,那我回辦公室了!」鄧凱汶小心請示。「今天的行程都在這裡。」
面無表情頷首,黃博彥揮手驅離所有人馬——
他想獨自靜一靜,莫名虛空的心一點一滴漏盡工作的動力,這是鮮少發生的怪事。
甩甩頭,黃博彥不敢仔細推敲深思,女孩落湯雞似的倩影在心中盤桓不去,他沒有掛念懸記任何異性的經驗,除了從小熟稔的田雪艷之外,這個冒失的女孩是第一個。
再者,一股濃冽的氣氛也一再干擾他的情緒,不由自主往記憶底層挖掘,卻愈挖愈不清楚——
哎,頭又痛了!
自己當真見過她嗎?他一問又問。
黃博彥燃起煙,獨自對著窗外無聲無息的冬雨吞吐煙霧……
第二章
「啊?遲到沒趕上?怎麼會這樣?」
柳霽玫縮在厚厚被子裡,面對表姐驚訝的質疑,已經病到頭昏眼花的她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反正,差最後幾秒鐘,被一輛車嚇得撞進水窪裡,全身像從河裡撈起來似,沒有一個地方是乾的——你說怎麼去見人?」
三言兩語交代當時窘狀,柳霽玫怎麼也還想不透自己的運氣竟背到如此——
誤了面試,淋了一身濕還重病好幾天!
「哎!我可是把地圖畫得清清楚楚的——」
表姐沈之容歎氣又歎氣。「這下我怎麼跟姑姑交代?」
「交代?」柳霽玫鼻子裡哼出濃濃鼻音。「我才煩惱怎麼交代咧!好幾天都不敢接電話。」
「你……你該早點出門的嘛!」沈之容看著都二十多歲了,還迷迷糊糊過日子的小表妹,真是罵也不是、勸也不是。
「表姐!我已經提早兩個小時起床了,可是,台北天氣那麼冷,我試了所有帶來的衣服都不對,好不容易決定好要穿什麼,時間也差不多了。然後,我還要化妝——」
「好了好了!」沈之容打斷她的解釋。「現在說這些都沒用啦!總之一句話,你根本不瞭解台北的生活模式,連交通時間都沒算進去!哎,被你打敗……」
「是啦,我一直都活在屏東,哪裡知道台北人是怎麼活的?」柳霽玫說著又哀怨不已。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柳霽玫盤算所剩不多的盤纏。「涼拌囉!身上錢剩得不多,人又生病,一時也沒辦法再找工作,我看啊!台北根本就和我犯沖,乾脆包袱款款回南部去算了!」
「真的?」沈之容懷疑地瞟她一眼。「你忘了當時離家是怎麼跟姑媽、姑丈說的?」
「記得啊!不成功誓不返——」
「然後呢?兩手空空你有臉回去嗎?」
「那你說我能怎樣?」
柳霽玫忍不住火氣大升。「現實就是我丟了面試,貧病交加,飢寒交迫……不回家難道窩在台北等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