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星期三晚上,琉璃都會到下田學習琴藝,去的時候因為時間還早,她會自己搭車去。
但回程因為時間晚了,通常都由多良或司機巖吉開車去接她。
十點鐘,琉璃抱著琴走出教室,一眼就看見旅館的小卡車停在路邊。
車上坐了個人,但似乎不是多良,也不是巖吉。
突然,車窗搖下,裡面的人探出頭來——
「需要我幫你開車門嗎?」穿著招牌白T恤的和典,臉上掛著他那迷人的笑容。
「怎麼是你?」琉璃訝異地看著他。
「大家都沒空,只好派我來。」他說。
「噢……」她站在車門邊,不知在想著什麼。
「幹嘛?你對我的開車技術不信任?」他咧嘴一笑。「男人真的那麼不可靠?」
她隱隱聽出他話中另有意涵,但……他怎麼知道?
「上車吧。」他催促著,「時間不早了。」
她微蹙眉頭,「你……你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了什麼?」和典佯裝糊塗。
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琉璃沉默了一會兒。
是她太敏感嗎?忖著,她無意地別了他一眼。
「你放心,我有駕照,技術絕對可靠。」他撇唇一笑。
她又猶豫了一下,終於打開車門,抱著琴坐上車。
琉璃緊抱著琴,坐得極靠近車門,如果車門在這時掉了,她鐵定會摔出車外。
和典別了她一記,「位置很大,你不需要坐那麼過去。」
「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她有點羞惱地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有敵意?」他反問她,一臉的促狹。
「你……」她轉頭瞪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她要對他那麼「壞」?他其實也沒惹到她,為什麼她就是那麼介意他的存在?
是的,存在。
他是個「存在感」十足,讓人很難忽視的人,過去她不曾正眼瞧過任何男人,現在當然也不會。但……怎麼他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當她越是強迫自己不要注意到他,就越是難以漠視他的存在。
「你討厭男人?」他突然問道。
琉璃漲紅了臉,不滿地瞪著他,「你太多事了。」
「我只是好奇。」
「請你收起你的好奇。」她說。
「很難。」
「什……」她一怔。
「我說很難。」他轉頭瞥了她一眼,「我很難對你不好奇。」
聽到他這句話,琉璃的心跳突然急遽起來。
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卻也不想讓他發現。因此,她板起臉孔。
「你想怎樣?」她狠狠地瞪著他。
和典看了她一下,唇角一勾,露出了促狹的微笑。「你又來了……」
「咦?」
「你那種仇視的眼神又來了。」他說,「還說你不討厭男人?」
「那是因為你太讓人生氣了。」她說。
「我哪裡惹你不高興?因為我好奇?我說話輕薄?還是……我說中了?」
他氣定神閒,彷彿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表情,讓她無端地生起氣來。
她別過臉,看著窗外,索性不理會他。
和典從車窗玻璃中看見她生氣中又帶著嬌羞的臉,淡淡一笑。「你真的生氣了?」
她輕哼一聲,維持沉默。
「我沒什麼惡意,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討厭我。」他挑挑眉,「因為我是男人?」
她皺起眉頭,依然不說話。
「可是多良師傅、巖吉,還有聖伯他們都是男人,你怎麼不討厭他們?」
「因為……」因為你跟他們不一樣。她轉頭瞪著他,幾乎衝口而出。
是的,他跟他們不一樣,也跟她曾遇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
其他男人不會讓她情緒浮動焦躁,不會影響她的生活,而他才出現短短幾天,卻已嚴重影響了她。
她彷彿每天都能聽見他的聲音,即使他並沒說話。
她好像每分每秒都注意到他的身影,雖然他根本沒出現在她視線範圍以內。
這是她從來不曾經歷過的感覺,而這感覺讓她在覺得慌張不安之外,竟有一種不知名的雀躍及期待。
「因為什麼?」和典轉頭凝睨著她。
「看前面!」見他盯著自己,她緊張地大叫。
「別緊張。」說著,他將目光移回正前方,然後笑了起來。
不知怎地,他朗朗的笑聲讓她覺得很輕鬆,雖然她還氣惱著他。
一直以來,父親的背叛及母親的嚴厲教誨,讓她的生活過得很壓抑。
久而久之,她的笑容變得很職業,而且只有在對著客人時才笑得出來。
「你不喜歡笑,對嗎?」
他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她微怔,蹙眉覦了他一記。
「沒事幹嘛笑?」
「真的沒什麼事能讓你發自內心的笑嗎?」他問。
「什麼發自內心?」她微嘟起嘴,「你的意思是說我笑得很假?」
他抿唇一笑,「不,你笑起來很美,只是……有點職業。」
他脫口而出的恭維,教她又一次羞紅了臉。
她飛快地將臉轉向窗外,「你一定常對女孩子這麼說,不過這一套對我是沒用的。」
「噢?那什麼才有用?」他挑挑眉問道。
「都沒用。」
「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你,這樣行了吧?」被他問煩了,她發起脾氣,沒好臉色地瞪著他說。
被她這麼吼,他沒有尷尬,也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你!」她瞪著他,一臉的無奈懊惱。
「你的反應真的很有趣……」他笑說。
「夠了你!」她語帶警告,「不要笑了。」
「你可以討厭我,但不能阻止我笑。」
「你耍什麼嘴皮?」她羞惱地瞪視著他,但胸口卻有一種暖呼呼的感覺。
有點興奮、有點喜悅、有點不安、有點……她說不出來的輕鬆自在。
就在這一際,她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最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第三章
星期天早上,美紗打扮得花枝招展到玄春找琉璃。
她是個極度討厭和服的女生,一輩子穿和服的次數不超過五次,所以即使是休假日,她也不肯乖乖穿著和服在家裡的旅館幫忙。
一到玄春門口,她就看見穿著工作服在庭院裡掃地的和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