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w很想看到你,我希望你跟我們一起用餐。」
商耕煜才說完,旭薇開始認真考慮。這時,門鈴又響了。
旭薇疑惑地站起來,打算離開位子,商耕煜卻搶下開門差事。
「應該是Andrew,我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西裝筆挺」,身高約莫一百四十左右的男孩子,他脖子上還打了個黑色小領結。男孩的身後則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男人,同樣衣著正式,穿的是深藍色全套西裝。
這一大一小,幾乎可說是一板一眼地站在門外候著,小男孩雙手像童子軍似的有些繃緊的貼在身體兩側。
門一打開,旭薇好奇地尾隨在商耕煜身後,一眼便看到那個明顯超齡成熟的孩子,她可沒錯過男孩臉上閃過的激動情緒,那是種極度雀躍的情緒,不過他一看見父親身後的她,竟能壓抑得住那幾乎是想跳上商耕煜身上的雀躍。
何旭薇的第一個念頭是訝異,沒想到小小年紀的孩子,就有控制情緒的能力。
「Daddy!我剛到你房間找不到你,就猜你在這裡。我打擾你們了嗎?」 Andrew問,望向何旭薇,很有禮貌地對著她笑。
「沒有,我正在邀請旭薇跟我們一起晚餐,你要不要幫我說服她?」商耕煜向後退了一步,讓Andrew進來。
Andrew跨進門,商耕煜旋即跟陪Andrew一道來的Dave打招呼,他們曾是工作夥伴。
「Dave,最近好嗎?」
「還過得去,要是你能回來,我相信會更好。」
兩人以英文交談,商耕煜對Dave的話僅是給了微笑,沒表示其他意見。
Andrew則是回頭望了Dave一眼,好像想說什麼,最後也沒說,回過頭,正式向何旭薇打了招呼。
「何阿姨,你好。我是這位商耕煜先生的醬油瓶,我的中文名字是商梓樺,明天生日就滿九歲了。我的英文全名是Andrew Z.H.Shang,我習慣用英文名字,你可以叫我Andrew。你有英文名字嗎?」
「醬油瓶?什麼意思?」
「嗯……」Andrew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讓旭薇這麼一問,終於露出點孩子氣的模樣,每回他想得認真時,總會習慣用手搔搔自己的頭髮。
「有配偶的人,帶著小孩,那個小孩就會被中國人說成醬油瓶,不是嗎?我昨天去China town聽見阿伯說的,應該是這個意思吧?Vivian已經不在了,所以我就是Daddy的醬油瓶了,不是這樣說嗎?」
「如果不是的話,China town的阿伯,為什麼說他女兒的小孩是醬油瓶呢?阿伯的女兒跟先生分居了,所以小孩就變成醬油瓶。」
「那個小孩是我同學喔,長得好可愛,她會把長長的黑髮綁成兩條辮子,再繫上水藍色的緞帶,很厲害的。我昨天去China town送邀請函給她,明天你們會看到她,她答應我會來。」
「她本來不肯來的,後來我跟她說,我跟她一樣都是醬油瓶。她說因為我們是同一國的,她才願意來我的Birthday Party……」
Andrew為了解釋醬油瓶的「意義」,索性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完完整整說了一回。
何旭薇本想開口解釋,想了想,卻覺得應該由商耕煜自己向孩子解釋,所謂的「醬油瓶」該是什麼,所以她沒說話,此時Andrew又補上一句。
「對了,我同學跟Vivian一樣,也叫Vivian。Daddy,你覺不覺得很巧?我們父子倆,都喜歡上名字叫Vivian的女人。」
Andrew說得有些自得其樂,渾然沒瞧見商耕煜帶點苦惱、帶點有趣的表情。
有道是:吾家有男初長成……他的兒子似乎長得太快了些!
「我看你們父子倆需要花時間溝通某些字彙的意思,『醬油瓶』、『喜歡』這兩個詞彙,應該很夠你們溝通了。大家都到餐廳坐著聊吧,我幫你們泡壺茶。」
「何阿姨,我是不是誤解了醬油瓶的意思?要是誤解了,那我跟Vivian就不是同一國人了,這樣很讓人苦惱。」Andrew咕噥著,似乎十分懊惱。
「這問題讓你Daddy回答你。對了,Andrew,如果你不習慣何阿姨這個稱呼,你可以叫我Didi,Didi是我的英文名暱稱。」
何旭薇率先領大家走向餐廳,三個大小男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後,她這唯一的女人立即走進廚房,為大家煮一壺熱茶。
在張羅茶具的同時,旭薇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商耕煜並不是那種天下孩子只有自家孩子最好的父母,而是他確確實實有個值得他驕傲的兒子!
她忽然想,如果可以當個現成的媽咪,她也會感到驕傲……
她——會不會想太多了?
旭薇用力甩了甩頭,想甩開方才一時莫名而生的「非分之想」。現成的媽咪?她確實想太多了!
她連商耕煜都不瞭解啊!
太可惡了,商耕煜怎麼可以這麼奸詐的挖了個陷阱讓她跳?帶她來紐約,證明她有多不瞭解他。
因為如果換成她,她絕不會將自己這麼可愛的孩子交給別人。
為什麼商耕煜要把Andrew給岳母帶?因為他沒工作,養不起孩子嗎?
踏上紐約才半天時間,她就被眼前的一切說服了——她確實是徹徹底底不瞭解商耕煜!
何旭薇望著爐子上開始冒煙的熱水,感覺好困惑……
她困惑著謎樣的商耕煜、困惑著剛才她為什麼說了謊——她沒誠實告訴 Andrew,而是隨口謅了個英文暱稱,因為她的英文名字……也叫Vivian!
為了某種近乎吃味的私心,旭薇不想跟商耕煜已逝的妻子,用同樣的名字。
忌妒一個已故的人,感覺很不道德,她卻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