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猛點頭,我不以為然。
這類灰姑娘美夢我聽多了。同學們抱怨家世平凡、父母嚴苛,幻想著跟我一樣是個來路不明的養女,終有一天身世大白,脫離現在的環境,回到金光燦爛的豪門宅院布拉布拉的……我差點想說,現有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若是我,才不想離開養父母。
但侯燦玉微愕的目光,讓我不敢亂說話。
終於捱完這幕戲,我們脫離這班誇張的同學,耳根忽然好清靜。低頭看看仍被牽引的手,我抬頭,侯燦玉彷彿沒有放手的意思。
「今天……謝謝你了!」我竟也不希望他鬆手。
「謝我?」他微笑。「被我吃盡豆腐還謝我?」
「你的豆腐比我嫩,而且值錢,所以佔便宜的應該是我吧?」我自嘲,突然警覺話題又觸碰到一年前的禁忌,不妙!
侯燦玉彷彿沒察覺,他問:「你是養女?」
「嗯。」
「你沒告訴我們。」
「這不重要吧?我把爸媽當成親生父母,所以不覺得有什麼好說的。」
侯燦玉沒搭腔,他忽然眼睛一亮,拉著我疾走。
「來!我們拍一張大頭貼,當作今天的紀念。」他興致勃勃說。
可是……戲已經演完啦?
「今天我是你的男朋友,不介意跟我拍一張,當作紀念吧?」他彬彬有禮問。
我紅了臉,心又怦怦跳起來。
這麼近距離的依偎,讓我又回憶起他熟悉的溫度和氣息,還有他的……觸感。原來我一直沒忘記,原來我對他的興趣從沒斷過,所以他要一再提醒我、斥退我!
平心靜氣地想一想,當我知道他取代君啟揚而來時,緊張的心跳是否隱含雀躍的成分?
明明懷疑他另有企圖,我卻任他親吻調笑,戒慎當中是否包括了那麼點欲迎還拒的意思?
「啊!?」頰上忽然一個微熱的輕觸,我捂著臉跳開。
「你真是可愛呢!」他微笑,彎腰去取印製好的貼紙。
我莫名呆愣著,直到他撕了一半遞給我,我才確信剛才那溫熱的觸感不是神經過敏。
小框框內粗糙模糊的紙質,侯燦玉的側臉帶著笑,還是那麼細緻俊俏,一抹微笑值千金;他的唇輕輕噘起,準確印在我的頰上,而我則像個呆瓜似的瞪大了眼睛,口也張大,怎麼看都不像豪門世家的千金小姐。
什麼麻雀變鳳凰?根本就是麻雀配鳳凰嘛!
這是今天的額外服務?或者他真的入戲了?我沒敢問,只有默默將那半張貼紙仔細放進背包內層,準備拿去護貝珍藏。
就當作我玫瑰色記事簿裡的一頁花絮吧!
※ ※ ※
升上高三,考生的馬力全開,保送甄試生先一步較量出結果。我把君啟揚單獨約出來,報上壞消息--胡晶瑤保送清大數學系。
我與她始終保持聯絡,然後偷渡消息給君啟揚。
「清大沒有醫科,除非你選理工科系念,不然上大學以後,你們很難見一面。」我很同情地看著他。
君啟揚落寞地發怔,他與胡晶瑤同校的希望落空了!
即使才十八歲,青春躁動,但誰沒有傷心事?他與胡晶瑤因一個死結而分開,不過他們起碼相戀過,我卻仍止於暗戀階段。
與侯燦玉當了一天情侶,遲遲等不到他更進一步的表示,我識趣地收斂情緒。
這不難。我被他嘲諷慣了,多聽、少說、盡量微笑,以前都是這麼應付過去的。
暗戀侯燦玉,是個危險任務。比起粗心的駱家堯,對我的欣賞視而不見;以及成熟的君啟揚,委婉避開我的仰慕。我得小心侯燦玉那一雙X光眼。
若被他逮到一丁點戀慕,免不了又是一頓冷嘲熱諷吧?
「嘿!你們竟然瞞著大家偷偷約會?該怎麼罰呢?」
來人揶揄著,我膽戰地抬頭,彷彿真做了虧心事;怎麼說鬼鬼到?
「沒有啦!我只是……我不是跟他……我們沒有約會……」我慌亂起來,想讓君啟揚說說話,這才發現他不在座位上,可能去了洗手間。
「我知道,不用特別解釋。」侯燦玉笑著說。
「不是--」我洩了氣。
「大哥,你重色輕友喔!丟下大家,一個人跑來釣馬子?」與他同桌的俊俏男孩走過來。「介紹一下這位可愛的小姐吧?」
「她有男朋友的,你最好別妄想。」侯燦玉警告他說。
「是嗎?」男孩微笑。「如果已經是你,那我就乖乖讓賢了;可是你們如果才剛認識,那大家公平競爭喔!」
男孩說得似真非真地,我愣在一邊。侯燦玉忽然拍拍他說:
「她男朋友來了,你有本事就去搶搶看,搶得贏,我頭摘下來給你當球踢!」
「耶!?君啟揚?」男孩脫口驚呼。「我甘拜下風,不用搶了!」
我慌亂地擺手。「我說過了!我們不是--」
「他們是初戀情人呢!」侯燦玉打斷我,又加上一句。
同桌的朋友頻頻呼喚,他擺擺手向君啟揚和我招呼一聲,不等我辯解,就拉著那男孩走了。
「剛才那是侯燦玉的弟弟,小他一個月,也念我們學校三年級。還有那一桌,全是他家族年紀相近的堂表兄弟姊妹們。」君啟揚回座後對我說。
小一個月的弟弟!?
君啟揚悄悄「出賣」一些情報給我。
侯燦玉排行老大,底下尚有八個弟妹,有錢的父親神龍見首不見尾,嬌弱的母親是個日本人,不諳中文。
侯家宅園見不著這些人煙。
造訪這麼多次,我暗暗奇怪侯家怎沒男主人?體弱的女主人從不見客,我先前以為是個富孀,結果竟是個……小老婆!?至於他那八個弟妹,則是其他大小老婆的「總產量」,當然不住同一個屋簷下。
小老婆的兒子?難怪他聽說我是養女,彷彿有些動容;他覺得我們同病相憐?可是……
「他們兄弟姊妹的感情好像不錯?」我奇問。
「燦玉被指定為家族企業接班人,各房的大小老婆都很服氣,弟妹也都很喜歡他;他在平輩之間很得人緣。」君啟揚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