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容君緋心中又湧上難過,她又在他的眼中,看到放逐的孤獨。他憔悴了幾分,眼底的疲態,這才顯露。
「龍幫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交給文叔、武叔處理。你去找個會好好疼你的人嫁了。」龍無名戀戀地摩挲她的手。「大哥之前,本來只想要一個骨灰罈子,如今,想貪心的多要一塊墓、一隻碑。墓大墓小,不重要,離你近一些就好了。碑上,不要龍字,寫上『無名』兩個字就好了。有空……」
龍無名手一伸,隔著冰冷的鐵欄,與她相擁。在鐵欄的空隙間,感受她的溫暖與馨香。
「大哥……」容君緋低低切切地喚他,心酸難抑。
他一笑,謹慎而虔誠地說:「有空,像這樣抱著大哥的碑,告訴大哥說,你過的很好,這樣大哥就放心了。」
他是在交代遺言,遺言中,只要她過得安好。
禁不住淚眼婆娑,容君緋嗚咽哭出。
她還在傷心的時候,衙役便匆匆進來。「他們快回來了,容小姐,你快走吧。」見兩人相擁而泣,他識相地轉頭。「你們快些吧。」嘴上還不忘催促。
「你走吧。」龍無名放開容君緋,要她離開。
「大哥。」容君緋攀握他的手,泛水的黑瞳直勾勾地看他。「你要記得,我喜歡你。」
龍無名早就知道她的心意,可此刻聽來,才覺察她的情意,竟已深重到他難以酬還。「我……」他強忍著,不讓自己的衝動,誤了她。
「為我活著。」她深深祈願。「不要喪氣,一定要等我來救你。」
她要救他,與他一同過嶄新的日子。
第七章
朱哲麾,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排行第七,人稱七王爺,儒雅瀟灑,文武全才,深得皇上信賴。由於南京乃是陪都,市井繁華,但是幫派活動甚烈,為解聖憂,他自請南巡。
由於他喜好佛道,貪愛清靜,因此這些天,皆是宿於「清涼寺」。這日,他和元空大師交談過後,步出客堂,卻在地上發現一枚棋子。
他素喜愛下棋,見那棋子色黑如鴉青,一眼就看出那是雲南永昌的貓兒眼。「咦?!」他沈吟一聲,不明這裡怎麼會有棋子遺落。
「爺。」他身邊的侍從,為他撿了起來。
「你看。」朱哲麾一手拿著棋子,摺扇卻向旁邊比去。原來地上還有其他的棋子遺落,看來很像是人沿途掉下的。
「爺,其中會不會有詐?」侍從機警地說。
朱哲麾一笑。「看來,是有人要找我下棋了,咱們走去看看。」他倒是不驚不懼,跨步前行。
侍從跟隨著他,順著遺落的棋,兩人來到院子中。院內樹木扶疏,清幽雅致,不過引了朱哲麾的目光,卻是石桌上的一盤棋。
朱哲麾走了過去。
「爺,小心!」侍從覺得有古怪,趕緊橫在朱哲麾之前。
「唉。」朱哲麾歎了一口氣。「下棋最重要的,是清閒、是雅趣。你這麼緊張,弄得我都沒心思下棋了。吶,你下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侍從不安道:「爺。」
朱哲麾揮手。「離我三百步,千萬不要讓我見著,要是我有事的話,喊了一聲,你一飛,也飛來了。」
「是。」侍從抱拳,縱身消匿。
朱哲麾信步至石桌前坐下,一手撐著下頦,研究棋盤上的殘局。他不看還好,一看即著了魔似地定住。
殘局上,雙方幾乎已經用盡棋子,互入險境,看來卻又可能得勝。他陷入思量中,卻又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朱哲麾專心一意在思索之中,全然未曾察覺有人隱匿在樹叢之中。
藏在一旁的人,沒有旁人,正是容君緋。容君緋手中握有一白子。
這副棋,是當初龍無名送給她的。這些年,龍無名送了不少東西給她,她全數收下。收下,並不是為了貧愛,而是為了分擔,分擔他所有罪孽。
容君緋捏緊了棋子,於今龍無名的生死,就在她的手上了。
容君緋款步移出,朱哲麾還未覺察她已走來。等到容君緋放下手中的棋子時,朱哲麾才猛然抬頭。「高啊!」
她的白子一放入,就定了棋盤上的勝負了。
一見到放下棋子的,竟然是個清靈脫俗的姑娘,朱哲麾愣了下。他再看她,竟然有幾分熟悉。「哪裡見過姑娘嗎?啊,想起了。上次在客堂外,姑娘曾經和一名公子出現。」
「公子好記性。」容君緋倩然妍笑。
朱哲麾抬手,邀她坐下。「姑娘好棋藝,這一招下得太好,好一個『虎穴得子,死裡求生』。只不過姑娘布下這局,難道只是為了尋找同好嗎?」
他看著眼前這位明妍娉婷、棋藝高超的女子,生了興趣。
「布下這局,是為了親近貴人。」容君緋絲毫不掩飾來意。
「姑娘知道我的來歷?」朱哲麾一笑。
「公子不好奇我的來歷嗎?」容君緋拈笑。
朱哲麾縱聲笑出。「姑娘真是個聰明人,下的是活棋,說的是妙語,不問姑娘,來歷,我心裡還真是難受。」
容君緋盈盈一拜。「民女容君緋,龍無名之妹,拜見七王爺。」
朱哲麾笑聲一歇,沈了臉色。「姑娘若是想要為令兄求情,那就請回吧。」
「王爺誤會了。」容君緋抬眸看他。「我若只是為我義兄求情,根本就不會來。」
朱哲麾倒是愣了。「那你來做什麼?」
容君緋看著他,卻不說話,朱哲麾目一轉,手一比,賜她坐下。
容君緋與他同樣坐下,俏綻笑顏。「我來問王爺問題的。」
「問我問題?」朱哲麾益發不解 「龍無名勢力有多大,罪行有多深,王爺知道嗎?!」容君緋先問。
朱哲麾說道:「就我所知,龍無名勢力之大,可定人生死,奪人產業,儼然如應天府另一個府尹。此外,他糾幫聚眾、設賭設娼、亂國法、干紀律、橫行市井 、魚肉鄉民、罪孽深重,實無可恕。」
他一字一句,說得鏗鏘,言語之間,不留絲毫生路給龍無名。他的用意,便是要將容君緋的話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