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她。」沒來由的,他想將壓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告訴她。「在夢裡,她穿著我最後一次看見她時穿的洋裝,夢見吵架的場景,夢見她問我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
「那絕對不會是何小姐,她不可能恨你的。」巫筱曉急道。
「但聲音、神態都是——」
「那麼就是你自己的心病了,卞翔。」食指點上他左胸。「你的內疚、你的自責,把溫柔體貼的何小姐塑造成可怕的女人——一個在你夢裡糾纏,讓你惡夢連連的可怕幽魂。」
「我?」
「是你,就是你!我看過一本關於輪迴的書,上頭寫說死去的人因為受到還活著的親友牽絆,而無法投胎轉世。何小姐沒辦法轉世,八成就是你害的!你讓她死後還要擔心你,怕你自責過深、怕你放棄自己的人生,她這樣為你想、為你好,最後還被你在夢中塑造成含恨歸天的女人,真是……她不打你,我都想打你了!」
隨想隨行,一記爆栗伺候!
卞翔揉著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會痛會暈吧?那是因為你還活著,當然會有感覺。」她義憤填膺地又說:「何小姐要的不是你的自責、你的內疚,更不是要你每天晚上作惡夢折磨自己。她要的,只是你能幸福,幫她幸福地活下去。」
幸福……這兩個字離他好遠。「幸福?」
「懷疑啊?」揪住他衣領,巫筱曉以行動告訴他,如果點頭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卞翔還算識相,即便在這時候,腦子還是發揮了作用,他搖頭。
「很好。」她鬆手饒過他。「你有義務這麼做的,卞翔。」
「義務?做什麼?」他問,隱約明白,卻又不甚明瞭。
「你有義務讓自己過得幸福,有義務替何小姐過得幸福——簡單的說,你卞翔要讓自己加倍的幸福,一份是為你自己,一份是為她。」
讓自己加倍的幸福……
「我……不知道要怎麼讓自己過得幸福。」
在千柔死前,他可以說破案所帶來的成就感,讓他覺得幸福;在她死後,所有東西似乎都不具意義了。
像具空殼的他,直到遇見巫筱曉,才有好轉的跡象。
但,那並不能讓他感到幸福。
他已經忘了幸福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要怎樣去感覺幸福。
「就像你開始相信這世上有鬼存在,你也要先相信幸福是存在的。」巫筱曉篤定地道:「相信的本身就是一種力量,不相信幸福的存在,你怎麼讓自己幸福?」
「妳相信它的存在?」
她用力點頭。「當然。就拿我哥來說,他喜歡烤蛋糕、做點心、煮咖啡,只要看見有人開心地享用他所做的點心、咖啡,他就會覺得很幸福,所以他開了一家咖啡館。而我,只要喝杯他煮的咖啡、吃塊他做的點心,就會覺得自己很幸福;還有,吃美眉做的料理時,我也覺得自己很幸福;到聖地參拜,與神靈交流時,我也感到很幸福。每個人都有讓自己覺得幸福的方式,你呢?」
「妳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側著腦袋想了想,兩種她都很好奇。「先說假的。」
「假的是——來如此,我懂了,從今以後我會讓自己幸福地過日子,讓我們一起朝太陽的方向奔跑前進吧!」他學日本熱血漫畫的台詞說道,立刻得來一記「夠了哦」警告意味濃重的大白眼。
「真話呢?」
「真話是——」他長臂一伸,將她勾向自己。「我願意試著相信,但這需要妳的幫忙。」
「咦?」怎麼幫?
「我是因為相信妳說的話,才願意試著相信幸福的存在。」他理所當然的繼續說:「所以妳有義務讓我感覺到幸福真的存在。」
「嗄?」巫筱曉看著他,一臉迷茫。
她是不是把自己推進什麼陷阱裡去了?突然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
「卞翔!巫小姐!」何森東在這時走出三合院,朝兩人喊著,同時也打斷了巫筱曉的思緒。「進來吧,我媽準備了晚飯。」
「來了。」卞翔揮手響應,拉起還處於茫然狀態中的人兒往三合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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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為了感謝何母的招待,巫筱曉難得自告奮勇地幫忙收拾飯桌,清洗碗盤。
如果趙美眉知道巫筱曉這麼勤勞,不知會作何感想。趙美眉煮了好幾年的飯,也洗了好幾年的碗盤,就不見坐享其成的巫筱曉良心發現地出手幫忙。
剩下的三個男人,何父進了書房,卞翔與何森東則走到屋外。
沒有光書,星芒燦爛的夜空下,清楚地在地面上映出兩條人影。
「巫小姐很適合你。」觀察了一天,何森東做出結論。
「她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卞翔沒有正面響應,笑說:「千柔就不同了,人如其名,個性溫柔,說話輕聲細語,什麼事都先為別人著想,寧可勉強自己也不願傷害別人,只是偶爾——」
「還是會鬧點小脾氣。」何森東插話,替他接下去。
兩人對視須臾,相繼笑出聲。
「一直到最近,我們才又談起千柔的事。」卞翔感歎地開口。
「的確。」何森東也有同感。「你跟我都在迴避,直到遇上巫小姐。」
「我可以嗎?」卞翔突然這麼問山口,讓何森東疑惑地看向他。
「什麼?」
「我可以……」他的視線往廚房的方向一瞟。
何森東懂了,又是笑又是歎氣。
「你當然可以,這年頭已經沒有貞節牌坊可以守了,千柔並不樂見你為她放棄自己,你知道的。」拍拍他臂膀,「站在千柔兄長的立場,我希望你記得她;但站在同窗好友的角度,我希望你能過得好,我祝福你。」
如果說卞翔心裡還有一絲猶豫不定,在聽了何森東的話之後,也已釋懷了。
「謝謝。」
何森東朝他伸手。「是兄弟就別客氣。」
卞翔緊緊握住朝自己攤開的手掌,就像昔日兩人就讀警察大學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