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可能的誤解,花漾不以為意,像個接過師長頒獎狀的小學生,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然後誠心恭讀上頭的名諱:「簡品惇……」
「可以把機車移開了嗎?」擋路了。
「不能再等一下下嗎?五分……一分鐘就好!」原本攤在面前的五根手指頭立刻縮減四指,不敢得寸進尺,畢竟現在是她有求於人,放軟了身勢才是上策。
他揚眉,似乎用眼神在問「你與我,有什麼好等的?」
花漾也不清楚自己要他多等一分鐘能做什麼,但至少能多聊一句是一句。
簡品惇等著她開金口,臉上雖無不耐,但也稱不上和藹可親。
明明將人留下來,她不好讓寶貴的一分鐘在相看兩無語間白白浪費,如果她不說話,這個男人十成十也不會先找話題。
「我叫花漾,花朵的花,水字旁的漾,喏,這樣寫——」她的嘴,在車窗上哈了兩、三口氣,手指飛快在他車窗玻璃上寫下她的名字,「手機號碼是,哈哈——」接著又是哈氣,一長串數字也一併落在她名字旁邊, 「家裡電話是,哈哈——」奮指疾書得很努力,「地址是,哈哈——」她哈氣哈得滿臉通紅。
再寫下去,就是身高體重三圍甚至是她MC幾月幾號再來——
「一分鐘到。」
簡品惇半分情誼也不多說,告誡那個寫了一片車窗不夠,還準備爬上引擎蓋染指一大片車前玻璃的花漾。
「還有三秒!」她不死心,還繼續寫著她的生辰八字。
「一、二、三。」歡樂的時光也是很短暫,三秒咻一下子就過去了。
「我……」好嘛,讓路。
花漾的失落全鑲在那張塗滿彩妝的臉蛋,很不情願地離開他車旁,再將礙路的小綿羊牽走,然後,看著銀色賓士揚長而去。
而她,還是認真的目送最後一抹囂塵消失。
她還想多留他說幾句話的……
她還不認識他,不,可以算小小認識了,至少她手中握有他的尊姓大名——僅此而已。但是她卻覺得方才見面的第一眼,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比厭惡、不屑種種情緒之外的——惋惜。
那位簡先生,在惋惜她隨意揮霍青春,雖然那樣的惋惜,隱藏在他眼中不認同的凌厲旁最小角落,但她看到了它的存在,而它消失得太快,快得讓人沒有第二眼瞧見的機會。
留下他,或許是想從那黑墨的眼裡再見它一次,也或許……
「小漾,你不會對那種男人發情了吧?!」一旁的大雄終於有機會插嘴,一出口就是哇哇大叫。他認識花漾這麼久,光從她口中套出她的名字就花了兩天,套手機號碼就花了兩個禮拜,套地址就花了兩個月——而那個男人花不到一分鐘就將這些基本資料全弄到手了?!
「你才叫春咧!」花漾吼回去,雙手很小心很小心地將他的名片塞到短皮褲口袋裡。
「不然你為什麼做出你向來最不齒的舉動?」半路釣男人,哈,要是以花漾的性子,早就將這種倒貼的女人給罵到臭頭,但就在剛剛十秒前,她才正做著倒貼的舉止!「那種男人一看就知道和我們不『麻吉』,靠!還是堂堂大律師,你以為他會看上你這種小太妹噢?」
「我只要有這張臉還怕他不會貼上來嗎?」外在,只要外在亮麗動人,要釣多少男人有什麼難的,男人都是外貌協會居多,哼!
「他要是看上你,剛才就直接揪你上轎車了啦!而他的反應哩?掉頭就走!」大雄試圖敲碎她的美夢。
「死大雄臭大雄爛大雄,他的反應怎樣千你屁事呀!他才不像你們一個個人面獸心,一看到馬子就想上,噁心死了!」她作勢推開大雄,好似他身上當真有成千上萬的AIDS病毒,推完了人,她還在褲子上擦手,一臉厭惡。
不爽地騎上機車,油門一催,小綿羊也能跑出獵豹般的迅速。
「小漾!」大雄的叫聲喚不回小美人的回頭一瞥。
「叫有什麼用,走啦,跟上去!」飆車同伴一聲吆喝,引擎聲大作,一群人又尾隨著花漾的機車廢氣殘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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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上,有著模糊的無形字體,即使簡品惇的車窗玻璃乾淨到一塵不染,但在她努力哈氣之下,玻璃上的字成功地留下了痕跡。那字體歪歪斜斜,絕對有足夠的資格冠上「鬼畫符」的前三名,若由字體能猜測一個人的性子,這字體的主人絕對構下上溫柔婉約這一類的美詞。
花漾。
他記下了這名字,因為名字的諧音,更因為她耍花樣的手法。
她的年齡恐怕比他妹妹簡品蘊還來的小,雖然臉上粉妝厚的足以媲美水泥牆,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乳臭味沒少半分,一聞就聞得出來,再濃烈的香水也遮掩不去。
這樣青春年華,竟將光陰荒廢在飆車玩樂的夜遊上,相較於那些有心向學卻無能為力的孩子,如此浪費,令人不由得心生憤怒,很難對他們有好印象。
若她是他妹妹,他會不客氣賞她的尊臀一頓排頭,將她自歧路拉回正途,省得社會上多一條敗類,可惜,他和她,什麼也不是,只好繼續放縱小壞苗成長為大禍根,反正他沒什麼太強烈的正義感。
只是,覺得可惜了,至於可惜了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一處山路轉角,又竄出一大群沒戴安全帽的機車族,更囂張地佔著整條山路蛇行,原本簡品惇以為是花漾那群人,但沒道理本來在他後頭的不良少年們有本事騎到他前頭,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另一大群的飆車族。
這寧靜的山區,似乎被他們當成了飆車場。
錯身而過,幾個少年投給他挑釁目光,簡品惇沒理會,他也清楚血氣方剛的少年愛惹是生非的心態,他沒心情也沒興趣和他們攪和。
飆車少年自討沒趣,一聲口哨,眾人循著下路的坡度,飆行的速度更加快、不一會工夫,車外的吵雜聲已然遠去,簡品惇車裡的音樂聲又輕輕柔柔地佔據了所有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