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吃驚而親切的微笑,以不甚靈光的漢文道:「請用聖水。」
聖水?允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像我這麼做……」修女點了水,在胸口晝個十字,然後雙手交握在胸前。
允泛依樣晝葫蘆地做了一次,將眼光調回身旁銀白髮色、碧藍眼瞳的修女身上。
「如果你有什麼委屈,告訴上帝吧!祂能引領你步向光明,使你不再憂鬱、愁悶。 」
允泛跪在地上,虔誠地閉上眼睛,將所有的心事全盤托出,低訴這兩天來的悲傷。
禱告之後修女拉著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微笑道:「我是愛德琳修女,你叫什麼名 字?」
「季允泛。」
「怎麼會想到來教堂呢?」莫非中國人民已經漸漸感受到主的號召了?
據她所知,中國人篤信佛教或道教。也許是因為種族、膚色等先天上的差異,所以 她們在傳教時碰到許多困難,甚至有人說他們是「鬼物」。並且指責她們的教是「魔教 」。
「我不知道……」她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然後就走進來了。
「喔!」看來她空歡喜一場。不過,她仍然很高興這個中國姑娘會主動走進教堂來 。當然,如果將來有人像她一般,那就更好了。
不經意地看見她破舊的衣裳,愛德琳修女關心地問:「季姑娘,你……是否遭遇了 困難?如果你覺得我是個可以信賴的人,願不願意告訴我呢?」
允泛看著這個陌生,但卻是第一個在她失去所有之後,主動關心她感受的外國人, 眼眶不禁一陣發熱。於是,她道出了藏在她心中最深的傷痛。好幾次熱淚盈眶,都被她 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只想傾訴,並不想博取別人的同情。
說完之後,有好一陣子沒有人開口說話。當允泛抬起頭跱,赫然發現愛德琳修女哭 得淅瀝嘩啦,滿臉淚痕。
「愛德琳修女……」允泛驚喊。
近六十歲的愛德琳修女拿出手帕頻頻拭淚,一面喃喃不清地說道:「太過分了!哦 ,上帝,札蘭達那種敗類,簡直是惡魔的使者!請原諒我,上帝,我好想詛咒他下地獄 ……」
「修女……」允泛的感傷頓時沖淡不少。她含淚而笑,握住修女乾枯的雙手。
「謝謝你!」
「傻孩子!你謝什麼?」愛德琳修女摟住允泛,義憤填膺道:「他不會有好下埸的 !上帝會站在你這邊,給你撐腰的!」
允泛淡淡一笑,鼻子一陣酸楚。
「允泛,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她看向手中的劍,道:「我要替我死去的家人申冤。」
「要找誰替你申冤,你心裡有個底嗎?」
她要告的可是江南行台的獨子啊!一般縣官怎敢接下這樁案子?
蒙古人的社會地位是崇高的,有才能的漢人也只能當副手,有誰敢為我申冤?」允 泛低頭苦惱。
愛德琳修女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你說的沒錯,這可怎麼辦才好?」
突然一個靈光乍現,她有辦法了!
「我決定要自己來。」
「對!自己來……」愛德琳修女慷慨激昂地附和完,這才聽懂了她的想法。
「允泛,你要自己來?可是……」
「我知道我沒有權力,憑我一個地位卑微的漢女根本沒有資格查辦這件事,但是, 我可以進京趕考,謀求一官半職!」
愛德琳修女驚愕地道:「你只是一個姑娘家,據我所知,只有男人有資格進京趕考 ,不是嗎?」
「我會打扮成男人的樣子。」
反正考試時也不需要「驗明正身」,南方多的是貌似女人的美男人,有誰會起疑?
愛德琳修女笑逐顏開道:「好辦法!」
她相當欣賞這個外柔內剛的姑娘,這也讓她明白一件事並非所有中國女人都柔順得 沒有脾氣,只會依附男人的保護!
「這樣吧!你暫時在教堂裡住下來,我可以去書攤替你找書,你只管安心準備考試 就好了!」愛德琳修女想了想,又道:「距離鄉試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準備,你一定要全 力以赴才行!」
「謝謝你。」雖然她是一介女流,但是從小便在爺爺的教導下遍讀經史子集,可是 三個月……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她真的能辦得到嗎?
儘管是科舉取士,但是蒙古人與漢人的考題仍有難易之分,蒙古人考的是簡單的「 右榜」,而漢人則是艱澀的「左榜」,而且派任官職時,漢人永遠是位居次要地位。
允泛明知如此,但仍必須咬牙全力以赴,因為她已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才能復仇,只有盡其所能地努力。
第二天開始,允泛便手不釋卷地開始苦讀,憑著聰穎的天資與刻苦努力的態度,以 極快的速度馳騁在孔孟與四書五經之間。
看著允泛認真的模樣,愛德琳修女也終日不停地向上帝祈禱,盼望著她能早日求得 功名,為冤死的家人申冤,並將無惡不作的札蘭達繩之以法。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的就過去了,允泛通過了鄉試,之後是會試,緊接著便是赴京參 加殿試。允泛自問已經盡了她最大的能耐,考期一周,她就像等待審問的犯人一樣,靜 候命運的宣判。
終於,放榜的時刻來臨了……
第四章
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允泛喝著近日習慣喝的紅茶研究醫書。
在陽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膚像搪瓷娃娃般細緻動人。雖然是一身書生般的長袍,但 仍掩不去她如蓮花般菡萏搖風之姿。
愛德琳修女愁眉苦臉的在她身旁坐下來,允泛好奇地問:「怎麼了,愛德琳修女? 」
愛德琳修女重重地歎口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允泛不解地挑起黛眉道:「擔心?擔心什麼?」
「科舉的結果啊!」
她可是每天早禱、午禱、三餐飯前都祈禱,怎麼允泛反而一點都不在意?
允泛笑道:「我是很擔心啊!」
是嗎?那怎麼有心情做日光浴?愛德琳修女狐疑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