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沒他在她身邊,她會不會又整夜不睡,拿休憩時間去抄書?睡到了晌午,直接省略了早膳,將身體弄壞?還是被曲無漪欺負,或是找另一個人來取代他的工作,花一百兩來專司壓搾她?
會。
所以他不能走。
「你好像有心事?」而且是從餅攤回來之後……不,是從她應他說完那對怪兄妹的事,他的反應就怪怪的……
「沒的事。」鹿玉堂沉默吃餅。很明國在敷衍她嘛。天香一聽就明白,因為就在不久前,她也被那對怪兄妹裡的哥哥給哄騙。
咦?!
天香終於發現她為什麼會覺得那對兄妹眼熟了!
他們和鹿玉堂——都有夫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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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鹿玉堂說他沒有親人了,他是孤單一個人,和她一樣……才對。
如果他有親人,就表示他沒辦法永遠留在她身邊,因為有其他對他很重要的人要跟她分享他的汪意力,他也許終有一天要回到親人那兒去,而她這個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的人,就必須要掏出手絹,揮手和他道珍重嗎?
雖然她不是壞心希望他無親無戚,她知道沒有人陪著的痛苦,當然捨不得他嘗,但……她也很自私不想讓他離開呀。
天香心情惡劣,幾個夜裡腦子裡盤旋著一這個念頭,好幾次都讓她哭了。
鹿玉堂不是眼拙的人,自然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尤其一些天她睡醒時雙眼不是惺忪,而是浮腫,那不該出現在一個準時在戌時就被他趕上床睡覺,睡足好幾個時辰的女孩身上。
難道是她那日遇見「他們」,「他們」對天香說了什麼,天香瞞著他沒說,反而自已放在心裡?她的反常,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他的過去?
鹿玉堂不得不承認,這個想法讓他忐忑。因為若是天香開口要他離開,他就真的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和……權利。
她什麼時候會開口要他走?
他什麼時候會說他要走?
鹿玉堂和天香心裡各有擔憂、各有思忖,卻也各自不去點破。
「該休息了。」
天香寫了一下午的稿,鹿玉堂照往例端來水盆讓她淨手,天香則是快手收拾稿子,防他像防賊似的。
換做是以前,他會相信她在抄的書是機密,但現在,添了些不安,他不得不認為她對他不信任,所以不允許他瞧見她在忙什麼。
夭香因為太匆忙而打翻硯台,灑了一桌子的墨,不單浸濕了幾張她來不及搶救的稿子,連她的衣袖也無法倖免。
「呀!」
相較於只會慘叫的天香,率先做出反應的鹿玉堂迅速拉高她的手,用自己的袖子抹去黑墨水,不讓它再蜿蜒整張桌子。
「我說過我不會去看妳在寫什麼,妳大可不必如此。」鹿玉堂沒理會自己黑了一大片的袖子,再取來乾淨的拭巾將桌面上的殘墨擦去。
「我……你要不要去換件衣裳?!黑墨弄髒你了。」
「嗯。」他應允,卻還是溫吞在整理被她弄亂的書桌。
「你快去呀!」她看著他那只被染得像黑炭的右手,有些難受。
「妳袖子也沾到墨了,將手洗乾淨之後也去換套衣裳。」
她袖上的墨漬不過一個銅錢大小,他卻是整片肘袖都淪為抹布,竟還只是擔心著她……
天香哇的一聲哭抱住他,這舉止來得突然又莫名,讓鹿玉堂怔住,一雙手只能僵著不動,讓天香黏著他的胸膛腰肢,哭得不能自己。
天香畢竟是年輕小姑娘,心裡藏不住話。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硬撐到鹿玉堂自己開口說要離開,她才會受不了放聲痛哭,可是看著他神情淡然的模樣、聽著他低沉的聲音,她忽然之間好害怕,好害怕她會失去這些,她沒辦法再像前幾日那般佯裝無事人,和他閒話家常,就是故意不去觸碰到讓她心酸酸的話題……
「你別走好不好?留下來陪我!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要是你覺得一百兩的月俸不夠,我把我的稿酬都給你,全都給你!你別走!我不要你走……嗚哇——」她邊哭邊說,說完了又繼續哭,也不理睬她沒頭沒尾冒出這樣任性的要求鹿玉堂是否能懂,她只是將自己的真心話全說出來,她就是不要讓他走——
蟯首埋在他胸前,熱燙的眼淚逐步將他心窩口的布袍染濕。
「我沒說我要走。」
她在他胸前抬起頭,臉上還掛著縱橫狼狽的淚痕,柔花似的容顏鑲著水汪汪的黑瞳,正眨巴眨巴地瞧著他,想要瞧出他說那句話時,有幾成真幾成假。
「我沒說我要走。」他重複一次,這回放慢速度,一字字都說得好慢,讓她聽仔細。
「你……真的不走?」她的眼淚還沒止。
「如果妳要我走的話,我就走。」是天香先開口說了這件事,他也就打蛇隨棍上,將連日的忐忑提出來。
「我不要,」天香急急搖頭。「我不要你走!」
鹿玉堂聽到自己心裡鬆了好大一口氣的吁歎,她不知道她的答案對他而言幾乎是判生判死的刑賞,如果他在她眼中看到半絲遲疑,他絕對無去多現在如此篤定地做下承諾!
「妳不要我走,我就留下來。」
「我不要你走。」天香的語氣比他更堅定。
「我就留下來。」鹿玉堂唇邊噙著淡笑,讓天香看了好喜歡,跟著他破涕為笑,小腦袋不停地點著,藉以表達她有多附和他。
不為那一百兩月俸的吸引;不為這些日子流浪得有些倦意,想要找個地方休憩一陣子;就只為那位國色夭香,猶如初綻牡丹的姑娘。
如此單純的理由。
他伸手替她擦淚,忘了他剛剛才用那隻手去抹墨,現在半干的墨遇上她的眼淚,全溶在一塊兒,在她漂亮的臉蛋上畫開嚇人的髒污。明明她現在的表情可愛又嬌柔,偏偏被他無心畫花了臉,看起來再加無辜,像頭小糜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