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故事裡的男角兒不太像如意君向來的筆觸。」
「我覺得辭藻文句變柔軟了。」
灰衣男人轉回頭,不再以餘光瞄向兩名姑娘,而是喃喃低語,「怎麼這本書的橋段聽來好耳熟……」
崖洞燕好交歡?
點穴遠離的揪心之痛?
內功弄暖冷泉替女人擦拭身體?
這些,不都是他與她
「公子,您要的五塊芝麻大餅!」就在灰衣男人想得出神之際,餅鋪老闆將油紙包好的熱餅送到他手上。
他付了帳,道了謝,離開小鋪,沒趁餅熱趕回府裡,反倒先繞去書肆,與群眾一塊搶買了本《幽魂淫艷樂無窮》,沿途大略翻完書,心中原先存在的疑慮逐漸清朗。
原來,如意君就是……
難怪他每回不誇獎《幽魂淫艷樂無窮》,那張芙蓉牡丹似的消顏就會失望地垮下來。
「被寫在書裡了……」一絲絲苦笑加上更多的寵溺。這種東西也好付梓成書?真不知羞。不過,他見識過她更不知羞的「行徑」,與之相較,這算小事,他不會太驚訝。
朱紅大門上懸著斗大的「曲府」兩字,他沒從正門進去,越過圍簷,踩著園子裡的草木以及偌大的桃花林,最後落在竹舍屋前,竹舍前的台階上,有個姑娘正雙手支頤地在等他。
一瞧見他,她胡亂拍拍裙,抱了過去,像首朝他胸口蹭著,像只討人寵的貓兒。也因為這麼一蹭,蹭到他放在內襟的書冊。
「這是什麼?」她探手去摸,看到藍皮書冊不由得驚呼,「你去買《幽魂淫艷樂無窮》?」
「買餅時聽到有人在聊,似乎相當有趣——尤其裡頭有一段是在斷崖邊的崖洞裡,男歡女愛的雲雨樂事,很有熟悉感。」他直勾勾地看著她,果然觀見她心虛地吐舌。
「那……你讀完了?」
「差不多都讀完了。」
「好看嗎?」她又燃起期待。
「淫蕩。」
「又是這個書評?」她嘟起嘴。
「了無新意。如意君寫的東西,妳比他早了一步去做,我懷疑他當時在崖洞外做些偷看偷聽的無恥之舉,如果真是這樣,我要去挖掉他的雙眼,因為他極可能瞧了妳的身子。」他表情凝重。
她倒抽口涼氣,接著困難地咽咽津液,「呃……那個崖洞很隱密,應該不會有人找得到才對,所以如意君……應該是沒有瞧見什麼要被挖眼的事……」她一心急就會猛眨眼,只是此時她又不自覺地瞇起雙眸,很怕下一刻那雙可以瞧盡他勻稱結實身軀的眼珠子就要被挖下來。
「不,如果崖洞隱密,鹿玉樓及鹿玉倌後來也不會找到那裡。」他認真反駁。
雖然他不是很確定弟妹是何時找到崖洞的,不過兩人現身時,是他與她在崖洞裡做盡一切,也利用冷泉沐浴完畢之後。但從弟妹一個尷尬臉紅、一個一臉打趣的模樣來猜,兩人恐怕在崖洞外許久,只是不好意思中途打擾別人的好事,所以一直在洞外等到合宜的時間才出現。
他甚至在想,那兩個每回一見到他就拔刀相向的人,立見然沒有殺過來,或許是因為他們聽見了關於老主子那段往事。
他當然沒勇氣去追問更多,尤其那兩人還是他的弟弟妹妹。
希望他們不是他發出慘叫聲時來的……唉。
「是因為他們手裡有我留在布包裡的紙鶴,所以才找得到嘛……」況且她沿途又留了「天香到此一遊」的記號,要找不到才真夠笨。「如意君是無辜的,挖掉他的眼……以後、以後他就不能寫《幽魂淫艷樂無窮》了!」
「天香,妳還不承認?」她還要裝蒜?
天香怔著,不懂他要她承認什麼。她又仔細瞧了瞧他的眼,那帶著笑、也帶著戲謔的眼,霍然明白了——
「呀,原來你知道了?」知道她就是《幽魂淫艷樂無窮》的如意君!
「剛剛看完書後才完全確定。妳每天瞞著我在抄的書,實際上就是這種淫書?」
既然他知道了,她也沒什麼好瞞的。「不是抄,是寫。我負責寫,月下負責畫,曲爺負責印。」
「我竟然叫一個專寫淫書的人不要被淫書教壞了……」真是本末倒置!她別去教壞人就好。
「可你還是不喜歡我寫的東西。」好失望、好難過,都不誇獎她……「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猴急剝光你那段很淫蕩。」無論是書裡寫的,還是那日在崖洞裡發生的。
「妳有自知之明很不錯。」他揉揉她的發,算是鼓勵。
「因為我想留下你呀。而且事後證實,你很眷戀我的身子。」她鼻頭都快頂到天了。
她知道拿自己身子當賭注是最傻的事,不過也因為是他,她才敢下這步險棋。
「如果只是眷戀妳的身子,我不會被妳留在這裡。」他五指故意弄亂她的髮飾,將她盤起來的素髻變成鳥窩一般。
他是眷戀著她的身子沒錯,但她真正能留住他的原因是因為她分擔了他的一切,而且在他自我放逐的同時,沒有放棄他……
如果老主子的遺言是要他過自己想要的人生,那麼,他想要的人生裡,一定有她在。
所以他聽從她的話,順著心意一回,允許自己為美麗的牡丹花兒留下來,不去管未來還會有多少人上曲府殺他。
只是說來奇怪,當他們回到曲府,曲無漪問清楚他前任主子是何人時,嘴角撇過一抹不屑,說了句:「原來是那龜孫子!這有何困難的?我曲無漪就去開口向他要人,他不敢不允!你只要好好盯著天香,其餘什麼事都甭管。」然後這段日子來,他的生活平靜得不像真的。
「呀?」她沒聽懂他的意思。
「笨丫頭。」他不多說了。「吃餅吧。」
「你真的不喜歡我這回的書嗎?」她自己很喜歡耶,尤其是將兩人寫進書裡,她邊寫還邊回味,邊偷笑哩。
「我不喜歡太淫艷的文字。」他是那種只能做、不能說的老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