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這一堆事,巫淨睜開眼睛,失去了休息的心情。
她背起大公事包,下了車,打開一樓大門的信箱,拿出一堆信件,全部掃到袋子裡,在走上二樓之前,忍不住回頭打量著一樓的早餐屋店面。
一、二樓原本是妙麗的早餐屋和精油小鋪,三樓是妙麗和晴哲的住處,她和笙笙則住在四樓。
以前,她從不覺得這棟屋子這麼空曠,每當她下班同來時,總是能聽到妙麗和孩子的聲音,那讓她有著回家的感覺。
……讓我們試試看能不能營造出「家」的感覺吧。
風勁文的承諾躍上她的腦海,巫淨勾起唇角一笑,想著待會兒要打個電話給他,問問他關於尋找刺繡人選的事。或者,她只是想和他說上一些話,不用太久,三到五分鐘就好。
她走上四樓,把高跟鞋一踢,將公事包往玄關上一擺。
「媽媽,你回來了!」
剛洗完澡,一身香噴噴的巫水笙笑著衝入母親懷裡。
「媽媽,今天吃咖哩飯!」她環著母親的頸子,開心地宣佈。
「真好。」
巫淨抱著女兒,呼吸著女兒甜軟的氣息,覺得一天的疲憊都在此時褪得一乾二淨。不論多忙,她總要撥出時間來陪女兒吃晚餐,女兒就是她最佳的疲憊消除劑。
她朝工讀的保母點點頭,要她先回去。
「勁文叔叔什麼時候會來我們家?」巫水笙問道。
「我不知道,這個週末吧。」巫淨把女兒摟在懷裡,一同窩在沙發上。
「那我可以打電話給他嗎?」巫水笙眨著眼睛,已經開始想念風勁文了。
「明天再打給他吧,他今天應該也很忙。笙笙,你去幫媽媽拿運動褲過來,好不好?」巫淨在女兒頭上印了一個吻。
「好。」巫水笙跳下沙發,衝進母親的房間裡。
巫淨打了個呵欠,拿出公事包裡的信件,一邊看一邊把百貨公司廣告、郵購目錄全都丟到垃圾桶裡。
然後,一封她完全沒預料到的信出現在她眼前。
精子銀行?
他們幹嘛寄信給她?
一股不安的感覺盤據在心頭,她抿緊唇,低頭就要撕開信封。
嘟嘟嘟──家中的對講機正好在此時響起。
「喂。」她心不在焉地接起對講機。
「我風勁文。」
「你……你怎麼來了?」巫淨有些驚訝,她看著手裡精子銀行的信件,一陣心慌襲上心頭。
「你先開門再說吧。」
她按下開門鈕,同時回頭對女兒喊道:「笙笙,你的勁文叔叔來了。」
「哇──」巫水笙跑出客廳,一路笑咪咪地跳下樓梯。「叔叔!叔叔!叔叔!」
巫淨則是急忙將精子銀行的信件塞進抽屜裡。
「小公主!叔叔好想、好想、好想你喔!」
聽到風勁文的聲音,巫淨心虛地看了抽屜一眼,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
「叔叔,你不要一直親我的臉啦!會痛痛!」巫水笙笑著抗議道。
「抱歉,叔叔還來不及刮鬍子。」風勁文抱著她,牢牢地凝視著她漂亮的小臉蛋。
是心理作用嗎?他愈看愈覺得笙笙像他,愈看愈覺得怒不可遏。巫淨怎能狠下心來隱藏這個天大的秘密?!
巫淨站在玄關處,看著風勁文抱著巫水笙慢慢地走上四樓。
「怎麼突然跑來了?不是說這個週末才會來嗎?」她狀若輕鬆地問,給了他一個微笑。
風勁文放下巫水笙,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轉身逕自走入客廳中,從頭到尾一語不發。
他漠然的神色讓巫淨蹙起眉,也隨之斂起表情。他遠從台北趕來高雄擺臉色給她看?沒必要吧!
「我幫你找到了會緞面繡的人。」風勁文板著臉,沉聲說道。
「你怎麼找到的?」巫淨喜出望外地驚呼出聲,手掌不自覺地撫上他的手臂。
「總會有人有辦法的。那位老師傅住在香港,但是曾在台灣學過魯凱族的緞面繡,我已經幫她訂好機票,請她明天就過來,能做多少算多少。」他深邃的眸子微瞇,視線不曾離開她的臉。
「這真是太好了!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解決了。」她興奮得沒注意到他怪異的神色,倚著他的身子,長吐出一口氣,輕笑起來。
「既然我已經替你找到會刺繡的師傅,那麼我就算贏了賭約,明天我會搬進來這裡。」風勁文把她推到一臂之外,雙臂交叉在胸前,口氣不善。
「你是認真的嗎?」巫淨仰頭看他,擰起了眉。
他為什麼一直瞪她?
「我當然是認真的。而且──」他拉長聲調,站到巫水笙身後,握住她的肩膀。「我還以為不論我有沒有替你找到會刺繡的師傅,你都應該讓我住進來,不是嗎?」
「你是什麼意思?」巫淨不解地抿緊唇。
「這個意思。」他從身後的褲袋裡拿出精子銀行寄來的信函,往桌上一扔。
一看到信封上「精子銀行」四個大字,巫淨整個人呆愣住了。
「打開來看啊。」風勁文厲眼一瞪,等著聽她如何自圓其說。
她瞪著那封信,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而上,她的全身彷彿失去了溫度,驀地打了個冷顫。
她伸手拿起,逐字逐句地看完了那封信,卻仍然不敢抬頭,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最後,她一聲不吭地把信往桌上一放,拉開抽屜,拿出精子銀行寄給她的信。
信中指責她不該未婚而違法使用人工生殖,還提到風勁文有權對她提起告訴……一堆把責任歸咎於她的字眼。
「見鬼了!既然木已成舟,他們就不會按照規定,等到孩子滿十八歲之後再說嗎?」巫淨把信往地上一扔,忍不住出聲咒罵。
「哪裡有鬼鬼?」巫水笙馬上縮到風勁文的身邊,眼睛害怕地眨啊眨的。
「沒有鬼鬼,是你媽媽亂說話。」風勁文彎下身,安撫地拍拍她的臉頰,心柔軟地牽動著。
他從不曾想像自己的血脈會培育出什麼樣的孩子,可他現在知道了。一旦知情後,他就再也捨不得離開笙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