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對方的語氣好像是舊識,陶然扶了扶眼鏡,更用心的看了一遍,這回發現他那怪 異的氣質似曾相識。
「你……」
男人好脾氣的笑了笑,沒有任何不悅,反而顯出幾分興味。「我看我若不告訴你我 是誰,你大概想到晚上也還努力在想這事吧?」
他還有點瞭解她。陶然用力的點點頭。
「久違了,陶然表妹。三姨替你取這名字還真取對了。陶然陶然,陶然忘我。」男 人插在牛仔褲褲袋裡的手抽了出來,打直身子說;「我是你的盡情表哥。」
「盡情表哥……」陶然囁嚅道,「哦,那個盡情表哥。」是二姨的兒子,大部分時 間都和父母住在台中,有時她陪母親回來會碰到他。
常盡情笑道;「是啊!就那個盡情表哥。外婆提到會說不學無術的那個。」
「啊,好久沒見……」陶然的心思有些飄遠了。
回到屏東竟像跨了十年,回到了過去。只不過這些過去不熟的人竟一一浮現,一種 怪異的感覺攫住她,她有預感,她的生命將因這段褪色的記憶掀起波瀾。而這些她未曾 深入接觸,屬於她的過去的,和以為不再想起的人竟硬生生重現。棻闌姨婆、盡情表哥 ……她甚至還沒進到家門呢!
坐在回台北的車上,陶然還是覺得這兩天像在作夢,而她就是迷失在夢中的人。側 首再看了眼坐在旁邊的盡情,他的情緒就鎮定多了。
「表哥。」陶然輕輕地喚了聲,好像過去這六、七年的空白不曾存在,對於這個表 哥的出現和存在,她雖有些詫異,倒也安然。
盡情從手中的食譜中抬頭,這又是一個證明他是怪人的地方,他在車上認真閱讀的 不是小說,不是暢銷書,而是食譜。「你還在想?」
「對啊!」陶然歎口氣。「我還是不懂,棻闌姨婆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確實是滿 臉不解。
事實上從前天回到屏東,律師在親族面前宣佈棻闌姨婆留給她的東西後,她就一直 在想這個問題。
棻闌姨婆也留了東西給盡情,但是盡情自在多了,他好像毫不被這件事困擾。
「你是不能理解棻闌姨婆為什麼留了棟房子給你,還是不能理解她不能改建成大樓 的規定?」盡情淡然的問道,手中的食譜又翻了一頁。
「不能改建這我不奇怪,畢竟那是棻闌姨婆的房子,她愛維持原貌也是她的權力。 可是為什麼是我?我只能算是遠親,關係可遠了。她為什麼不留給她的子孫呢?難道她 沒有子孫?」陶然半自言自語的說著。
印象中她沒見過棻闌姨婆有兒女,更別說是孫子了,或許棻闌姨婆真的是孑然一身 ,才會隨便找個人給了。
「姨婆有兒女。」盡情冒出一句,隨後又加了句,「應該也有孫子。」
「有……有兒女?」陶然被口水嗆了一下。「那不是太奇怪了?」
盡情攏起眉頭,將頭左右晃了晃。「就是怪啊!但這樣才像棻闌姨婆嘛!像我啊,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把那房子裡有的沒的傢俱留給我。還有,那房子她應該好些年沒 住了,有些什麼東西竟還記得一清二楚。棻闌姨婆真是個奇葩。」盡情的語中不無敬佩 之意。
棻闌姨婆在親戚眼中一直是個怪人,所以當她死後將房子留給陶然,將那屋裡的家 具留給盡情,親戚們也沒有太奇怪。加上房子雖然在台北相當繁榮的地段,但由於規定 不得改建為大樓,親戚們倒也不眼紅。至於棻闌姨婆的兒孫們更是不曾出現。
所以遺產問題順利的解決了,陶然得以返回台北,可是她心中的種種疑問卻不得解 。她有種感覺,盡情表哥也是個怪人。外婆就因為他從以前就留著一頭長髮,而老說他 不學無術。
怪怪的棻闌姨婆將東西留給怪怪的表哥,或許這並非那麼匪夷所思,但是為什麼留 了個那麼大的房子給她呢?難道在棻闌姨婆眼中,她是個更怪怪的孩子?
啊!她想得頭都要破了。
多年後陶然才瞭解到,生命有些東西就像數學方程式一樣,有些方程式是注定無解 的。而她遭遇的這一題好像就是。
陶然和盡情回到台北就直接去看房子。房子的地址很簡單,也無巷也無弄,更無樓 ,卻讓他們在巷弄中繞了好幾圈還找不到門。末了,陶然還被盡情帶去吃了晚面,喝了 杯果汁,這才又回頭來找。
約莫又過了二十分鐘,盡情終於穿過個假巷,找到他們要找的地方。
「嘿,我想是這裡了。若再不是,那大概是棻闌姨婆唬弄我們的。」盡情喊了陶然 過來。
站在假巷外的陶然乖乖地側身從不寬的巷子進去,她是個路癡,而她也相當瞭解這 一點,所以與其說是她和盡情來找房子,不如說是盡情帶著她找。想當初她在歐洲就是 這樣誤打誤撞,才撞出一段戀情來。唉,往事不堪回首,想來是既甜蜜又心痛。
陶然一進了巷子才發現這個巷子竟淺淺的,而且是個死巷,盡頭就是個簡單的紅色 木門,上面的油漆早已剝落,就像過去年代遺留在這個時空的東西,跟外面的高樓大廈 完全不搭軋。
「怎會有個門?」陶然不解的看著盡情,完全沒有聯想到這和他們要找的地方有任 何關聯性。何況門上連個門牌號碼也沒有,看來就像個廢屋。
「把律師給你的鑰匙拿出來。」盡情張開手攤在她面前。
陶然疑惑的交出鑰匙。
盡情將鑰匙插進門的鑰匙孔裡,轉了幾下,門竟「喀」地一聲開了。
「啊!」陶然還來不及訝異,盡情就進了門。
「看來左右兩邊的房子本來是和這房子齊身的,只不過兩邊的房子改建後都往外建 了出去,只有這房子遲未改建,才會隱身在這個假巷內。」盡情理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