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婕沉默半晌,忽然問:「請問……我是哪國的公主?」
「哪國?」那人愕然張大嘴,像看怪物似的斜斜瞅著她。「還會是哪國,當然是我們北胡國。」
北胡?她怎麼可能是北胡的公主,長孫婕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
「不過……」那人撓了撓頭。「你爺爺是,呢……也就是昌平的九王爺。」
昌平?那個多年前領兵造反的九王爺……竟是她爺爺?
一時間,纏繞在長孫婕心頭的疑團豁然解開。想起那日洪娟奇怪的話語、奇怪的表情,她的鼻頭泛起一陣酸。
洪娟的的確確是她的親姐姐啊!
只是姐姐她……長孫婕抬起水光氤氳的眼眸。「她……還好吧?」
「誰?」那人一呆,不知所以然。
「我姐姐——洪娟。」
「她?」那人面色一驚,忽而歎了口氣。「她死了。」
長孫婕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尖叫起來。「你、你竟然殺死她了!」
「你瞎說些什麼!」那人火氣上衝。「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是你爺爺殿前威風八面彪騎大將軍——牛奔星!我怎麼會殺她。」
「那……她是怎麼死的?」
牛奔星沒好氣地掃她一眼。「病死的。」
「你胡說!」長孫婕歇斯底里的聲音陡然炸開。「兩個月前我見她時,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眨眼的時間就病死了?」
「我怎麼知道。」牛奔星不耐地哼聲。「反正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病得快不行了……」
不但躺在床上自言自語說個沒完,還哭得淒淒慘慘、悲悲切切,搞得他也賠了不少眼淚進去,到最後還是他幫她料理後事。
牛奔星的聲音像根根芒刺紮在她的心上,長孫婕悵然若失,胸臆間升起一股難以言響的苫楚。
某名的,她腦中又閃過姐姐曾經對她說過的話:那時我家大亂,我爹妻妾眾多,誰都顧不上誰,但我娘卻執意要陪我爹同生共死……
娘親陪著爹爹同生共死,姐姐也跟娘親一樣陪著心上人同去了。那她呢?為了心愛的人,她也會同娘親和姐姐一樣嗎?
山風吹過,長孫婕單薄的衣裙在秋風中沙沙作響,她卻像失了魂般,定定的望著前方,眼前浮現出夏明儔碩長的身影。
從小到大,她接觸過的男子並不算少,但讓她印象最深的卻是他。雖然從前對他討厭得很,但自從上次兩人一同行走中原後,她對他的印象已經慢慢轉變、並時常想著他。
這同娘親對爹爹,姐姐對裘怒江的感情一樣嗎?
不,不一樣的。娘親對爹爹、姐姐對裘怒江的感情,一定此她對夏明儔強烈深沉得多。換句話說,爹爹對娘親怎樣她不清楚,裘怒江對姐姐一往情深卻是不容置疑的,哪像那個大爛人對她,這麼多天都不聞不問……
思及此,長孫婕的眼眶不禁一紅。
他現在想必還不知道她失蹤了吧?
如果知道,他會怎麼做呢?
是同上次一樣來救她,還是……想到傷心處,長孫婕忍不住自憐自艾掉下幾滴眼淚。
「我的小公主啊,求求你不要哭了,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出來了……」牛奔星捶著胸口狂叫。
此時此刻,他有點後悔帶了這麼大一個包袱上路,拖累自己不說,還擺著一張苦瓜似的臉,搞得他都快精神錯亂了。
現在想想,小公主懵懵懂懂的連自己的姐姐是誰都搞不清,八成真的不知道冷焰寶石該怎麼用。不過,憑他牛奔星的聰明才智,會參不透寶石的奧妙?
想甩掉小公主,但看看四週一片荒郊野嶺,萬一小公主迷了路、或被野獸當點心給吃掉,他牛奔星會良心不安的。
想他牛奔星就是格調不同,連綁架個人,都綁架得這麼有血有肉有良心!
心中叨念著自己的種種優點,牛奔星勉強擠出一張發僵的笑 臉,拿起一隻鹵雞腿,遞到長孫婕面前。
「小公主,來,吃東西,吃東西……」
心中可嘔極了,好不容易歷盡千辛萬苦才熬到今天,眼看著大功就要告成,沒想到現在卻淪落到要哄女人吃飯的地步。回想起自己這些年的淒慘遭遇,牛奔星長歎一聲,唉,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
長孫婕抿抿唇,接過雞腿啃了幾口。「牛大叔……」她欲言又止。
「嗯?」牛奔星側眸。
「那……我爹……長孫暢是什麼人?」
「他?」牛奔星哼了一聲,不屑地撇撇嘴角。「他算什麼東西!想當年,他不過是我手下一名小小的……」
不過,長孫暢好像也不算是他的手下,牛奔星葛地頓住,想了想,又狠狠啐上一口。「這種人居然也能當上太守,真是小人當道,北胡沒救了,哼!」
第九章
夜深沉,柔和的月光如同水銀洩地,襯得站在屋簷上,一身紫色長袍的夏明儔更加碩長挺拔。
三更半夜不睡覺、杵在長孫府的屋頂上做什麼?
這還用問,當然是為了去見那個令他牽腸掛肚的小人兒。
自從從中原回來後,只要有時間,他就用這種方式來探望長孫婕。
不是他不願意正大光明來見婕兒,只是婕兒是他女人的流言才剛被封殺,白天來會引起他人誤會;至於晚上,他手下那些將官給他找的麻煩還沒結束,總不能收了人家的銀子,卻不去喝酒吧?
所以只好熬到半夜,梆打三更後,偷偷溜到婕兒住的廂房,看著睡夢中一臉嬌憨的她,以解相思之苦。
以解相思之苦?夏明儔不禁苦笑。
對於女人,他一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幾時淪落到這種地步!
自古美人溫柔鄉都是英雄家,看來他也不能例外。
記得以前他曾笑話王兄,說他為了感情,做出失控的事,而他呢?
竟夜半三更站在人家的屋頂上!?
他承認,他陷進去了,不能沒有她。在他心中,已經容不下別的女子,只等她心甘情願的進駐。
好幾次,當他聽見婕兒在睡夢中咬牙切齒哼著他名字時,他都想叫醒婕兒,告訴她,他就陪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