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啜了口杯中香醇的酒釀,慕嗥轉了個笑,為她藉機暗暗取笑自己有如狂蜂亂蝶一般,就愛流連煙花之地。
浣風見他明瞭自己選了此曲的含意,唇邊的媚笑更加濃郁了。
突地,低低細細的琴音急驟轉折為激烈高昂,猶如萬馬奔騰,勢不可擋,連浣風的神情也趨為嚴肅而專注。
只見各弦交錯撥彈,樂曲變化多端,時而剛烈、時而細膩。
忽而弦音又起,爆發另一波震撼氣勢,柔若無骨的織織素手於琴弦上快速移動,就像浴血戰士們不顧一切地衝鋒陷陣般。
這時,曲調轉折,樂音瞬間收入一個音,安安靜靜的曲子一落,窗紗微揚,雅致的屋內霎時只有風兒流動的聲響。
「好!」依舊斜倚羅漢榻的慕嗥爆出一聲喝采,整個人還沉浸在方才珠玉落盤、直擊人心的琴音之中,亢奮心醉不已。「浣風,你的琴藝越來越精湛了。」
「多謝貝勒爺錯愛,浣風彫蟲小技,不足掛齒。」她輕移蓮步坐在榻上的另一側,隔著榻中央的小桌子,舉杯朝嚮慕嗥。「方纔獻醜了,浣風自罰一杯。」輕軟的語音一落,她姿態優雅地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慕嗥浮起似是滿意的笑,一仰頭,手中的半杯酒也一滴不剩。
浣風艷紅的唇邊,始終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她二話不說,取起白玉酒壺,又為彼此斟滿了酒。
慕嗥瞇著眼凝睞著她,眸光之中暗藏著興味。「浣風,我在這兒都一下午了,你一點也不好奇我為什麼在新婚頭一天,就往這兒跑的原因嗎?」
浣風笑了,秋波流轉之中,淨是萬種風情。「貝勒爺,『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知道您不愛說自個兒的事,而我也不認為自己夠這資格管您的事。浣風不想自討沒趣,更不想掃了您的興。」
慕嗥也笑了,眼瞳之中流遞出一絲讚賞。
浣風是近月來新竄起的花魁,認識她純屬偶然。聽說從來沒人知道她的身世來歷,當然,他也從沒問過她,畢竟每個人都有保留私密的權利。
每回上這兒,他不想說話,她便不發一語地彈琴唱曲。而他興致一來,她亦能陪他聊聊風花雪月,談談天文地理,從來讓他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這也是他愛上她這兒的原因。
不過,上浣風築也是有規矩的。
初次見面,她必然隱身簾後與客人口試一番,倘若這名客人得到她的認可,便有再見的時候;倘若惹得她不高興,那就算是富賈權貴也難窺她傾國傾城的容貌——聽說她拒絕男人挺有一套的。
不過,浣風是否賣藝不賣身,他並不清楚,因為他一向將她當成「紅粉知己」,從未要求與她發生親密關係。
這不是因為她的外貌入不了他的眼,而是他更欣賞她恰如其分的慧黠與善體人意,所謂「女人易得,知音難尋」,他很珍惜這處能任他遨遊的避風港。
「貝勒爺,接著想做點兒什麼?」浣風輕啟殷朱紅唇,打斷了慕嗥的思緒。「要不要浣風陪您下盤棋?」
慕嗥才想應答,門外卻傳來一陣嘈雜聲響。
「貝勒爺,浣風姑娘有貴客,您不能硬闖啊!」僕役焦急的聲音透過窗紗,清晰地傳了過來。
「我知道她有貴客,可我找的不是她,是那名貴客!」
這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令慕嗥不禁暗暗呻吟了聲。
穆齊納爾!這個人真是陰魂不散,連自己躲在這裡,他都能翻出來!
「慕嗥,慕嗥……我是穆齊納爾,你給我出來!」他無法甩開擋在前頭的僕役,又不想仗勢欺人,只能伸長了脖子,扯開喉嚨大聲嚷嚷。
這個叫浣風的女人是何方神聖?方纔他不惜花大把銀子想到她居所來找慕嗥也不成,此刻還教這群兔崽子給死攔在屋外。
浣風站了起來,款款擺擺向門邊走了幾步,望了穆齊納爾兩眼之後,旋身詢問道:「貝勒爺,要不要浣風幫您打發他走?」認識慕嗥這麼久,她當然知道穆齊納爾是何方神聖,只是她從來只聞其人,卻不曾見過這號人物。今天,她算是見識了。
慕嗥喟歎了聲,無奈地站了起來。「不用了,他這個人直性子,常常是有理說不清,你應付不了他的。」
浣風挑起一道柳眉。還有男人是她應付不了的嗎?
「那麼,貝勒爺要走了嗎?」她按捺下少有的好奇心,柔聲問道。「嗯。」慕嗥點了頭,不疾不徐地往外走。「該來的跑不掉。更何況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一樣會把我找出來……」
浣風更好奇了,那是從所未有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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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找到你了!」穆齊納爾一見到慕嗥,又是一聲叫嚷。
「穆齊納爾,饒了我吧,你就看不得我耳根清靜一會兒。」慕嗥止不住抱怨。
「哎,我是關心你耶,換了旁人,看我理他不理!」穆齊納爾悻悻然說道。
見到一旁的幾名僕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模樣,慕嗥連忙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身旁一沒人,穆齊納爾立刻將他拉到一旁問道:「慕嗥,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慕嗥心知肚明他問的是什麼,卻故意裝蒜。
「就是昨晚怎麼樣了啊!」
「什麼『昨晚怎麼樣了』?」慕嗥存心戲弄。
「唉!」穆齊納爾急得直跳腳。「就是你老婆到底是不是完壁之身?」這會兒換慕嗥翻白眼了。
「哎,你倒是說啊!」穆齊納爾追問。「不是,對不對?」他直言他的推測。「所以,你新婚第一天就躲到這裡療傷,對吧?」
慕嗥又好氣又好笑之餘,不禁好奇地反問,「穆齊納爾,你先回答我,你怎麼會知道我躲在這裡?」
穆齊納爾一怔,隨即笑著坦承道:「你昨晚喝醉了,還要我陪你到漪翠樓或是涵香館再喝幾杯,那我到漪翠樓找不到人,自然而然就找上這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