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宛青年輕的時候曾在東胡遇劫,留下了一個終生難忘的痛苦回憶,事後歷險歸來,重回上官宏毅的懷抱。雖說事過境遷,但每當午夜夢迴,回想起過去的夢魘,心頭的傷口又會被挑起,淌血疼痛難止,那是丈夫上官宏毅的萬千柔情也難平撫的痛楚。
所以,她一直對東胡深深厭惡。沒想到,丈夫竟將她唯一的女兒遠嫁東胡。
「你以為我捨得嗎?」上官宏毅歎了口氣,萬分不捨。「但是荊慕鴻人品好得太過分,只有他才記得上翩翩。」
見向來不輕易贊人的丈夫對荊慕鴻讚許有加,柔順的夏宛青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她心中總有著一份不安,像水做成般的翩翩,能在苦寒的北方綻放生存嗎?
沒想到,翩翩竟無視於她的擔憂,一古腦地說著荊慕鴻的好,夏宛青沒見女兒這麼神采奕奕過,在她的眉飛色舞中,她這個母親的不安顯得多餘了。
今日一見荊慕鴻,她才真的折服。莫怪,丈夫要揀他托付女兒終身,而不惜將女兒遠嫁異鄉!
就是這個丰神俊朗的男子為了求得她的女兒,不惜以奇珍打點上官家上上下下嗎?他本身就夠教女人傾倒的,更何況他對上官翩翩的用心之深!
沒法子抗拒的,夏宛青這樣地告訴自己,她勢必得失去女兒,多他這麼一個異族的半子。命運總是在冥冥中注定好一切,不是嗎?
只消看一眼翩翩和荊慕鴻的相互對望,就知道這一段姻緣的情投意合。
荊慕鴻向陷入怔凝中的夏宛青告退,跟著乳母的腳步準備離去。
夏宛青不經意地瞄到他背上的一塊鷹形胎記,嚇得她頓時斂去笑意,玉容慘淡,臉色灰青地撫住胸口。
不可能的,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是,他是個東胡人。
難道,他還活著,當年尚在襁褓的他並沒有遇害?
夏宛青望著逐漸遠去的荊慕鴻,又望著癡癡看著他離去的上官翩翩,說不出自己是極喜還是極悲,只覺眼前的一切開始黑暗了下來。
老天,當年她到底進了什麼孽?
在上官翩翩情急的呼喚聲中,夏宛青昏倒了。
***
悠悠地,夏宛青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二十二年了,她始終不能脫困而出,在極度不安中,她發現一雙有力的大手,以熟悉的柔情環住了自己。
「青兒,沒事了。」上官宏毅輕哄著她。
丈夫的關心神色,使她更加情難自己,眼淚奪眶而出,埋在上官宏毅的懷裡嗚咽說:「他沒死,爺,他沒死!」
「誰沒死?」上官宏毅不解妻子為何會如此失控。
「爺,我要見他,我要立刻見他!」夏宛青抬起了淚眼汪汪的臉,激動無比地嚷著。
「你想見誰?」
「荊慕鴻,我要見荊慕鴻!」夏宛青脫口而出,眼裡有著不能負荷的驚惶。
但願一切是她心神作祟,眼花錯認,否則她如何來收拾這不堪回首的殘局?
「為什麼要見他?」上官宏毅實在不能理解妻子的心思。
「爺,我要見他,我要見他!」夏宛青無力解釋,像個討糖的女娃般吵鬧。
「好,好。」上官宏毅見妻子已失去理智,回頭對丫鬟說:「快去東廂房請荊公子!」
「是的,老爺。」
上官宏毅發現夏宛青頹然地發呆著,彷彿承受了極大的負擔。「青兒,告訴我怎麼回事?」
「爺,」夏宛青只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著:「他沒死,他沒死!」
上官宏毅見妻子不肯正面回答自己,只好徒歎一口氣,靜待關鍵人物荊慕鴻的到臨。
「老爺,荊公子來了。」
荊慕鴻一臉意外地施禮著。「見過上官老爺及夫人。」
「慕鴻你來得正好。」上官宏毅如蒙大赦似地說:「你的岳母有事要問你。夫人?」
上官宏毅換了好幾次,夏宛青才從怔茫中回復過來,她壓抑著自己的激動,拭去淚水力求平靜地說:「荊公子,聽老爺說,你是到洛陽尋一個至親的?」
「是的。」
「可不可以告知我內情?」夏宛青哀求著。
上官宏毅見狀就知道其中必有玄機,幫腔地說:「慕鴻,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還不能說嗎?」
荊慕鴻遲疑地默了半晌,才勉為其難地說:「慕鴻不敢有瞞於岳父岳母,慕鴻的父親是東胡族的族長,大唐的天子還曾當面讚過他為『宇內第一勇士』!」
聽到「宇內第一勇士」這個名字,上官宏毅頓時明白夏宛青失控的緣由,連他自己也是大受震撼,要不是平生大風大浪經歷太多,他早就無法掩飾自己的不安。
荊慕鴻繼續說:「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遇害身亡,有關他的平生事跡,都是旁人傳述給我的,他真的是一個大英雄。」
由他的語氣之中,可以明白荊慕鴻是多麼孺慕及崇拜他的父親,臉上還漾著一種異常的悲憤。
「我的生母是一個不守婦道的漢族女子,她背著我的父親和一個漢人私奔,我的父親千里追捕,卻被那個賤人下毒害死!」荊慕鴻滿是咬牙切齒的神情,雙拳緊握。「她一定是利用了我父親對她的愛意,否則她哪能輕易得手,謀害了『宇內第一勇士』!」
上官宏毅和夏宛青對望一眼,入眼儘是淒然。
「父親的屍體被人秘密地運回東胡,我父親的寵臣乘機篡位,想要加害尚在襁褓中的我,幸虧東胡的國師一片赤膽忠心,帶著我逃出宮四處逃亡。為了掩人耳目,他和我淪為奴僕,備受欺凌。直到有一天,有個身軀壯碩程度是我兩倍的監工再度欺凌我,據別人的說法,當時的我已受創至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的地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監工拿起鐵鏟,想要了結我的性命,我卻像若有神助似的,突然從地面上一躍而起,勇猛百倍地撲向監工,失去理智的攻擊著監工,我自己是一點記憶也沒有,只覺心裡有一股強烈至極的恨意想要宣洩,我根本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等我再度恢復理智時,我是跌坐在地上的,往前一望,監工已慘死在我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