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日意可能存在的過去,只要一想到她曾經屬於那個該遭雷劈的無恥小男生,他就有種發瘋的衝動。活了三十二年,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有控制不了的情感,也有失去理性的時候。
阿曼哪裡知道他的煩惱,他甚至聽不懂宇皈繁複的語言技巧,「什麼叫『絕對不可能動心』?既然都不可能動心,為什麼還會出現『控制不了的情感』?難道……難道你愛上了一個男人?」
話音剛落,天空亮出一道閃電,連老天都為之震驚。
「什、什麼呀?我只是發現自己可能喜歡上了一個我不可能喜歡上的女孩。」別說是阿曼,連他自己都糊塗了,還是順著線索一點一點理下來。呷了一口紅酒,宇皈的眼前出現了第一次與日意相見的情景。
「第一次見到她,我對她一點好的感覺都沒有啊!她實在是太平凡了,除了那雙狡黠的眼睛時時透出我不喜歡的詭異光芒外,沒發現她有什麼特殊啊!阿曼,你能想像嗎?就是這樣平凡的女孩發起怒來簡直勢不可擋。我不過是把她寫的言情小說丟到垃圾桶裡,她居然洋洋灑灑給我上了一堂課,末了還踹了我一腳。」
「有個性,我喜歡。」
阿曼亮晶晶的眼睛讓宇皈看了極不舒眼,「我認真跟你說事,你好歹做個文明觀眾啊!」
I』msorry——繼續!」要不怎麼說「愛情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呢!現在的宇皈簡直龜毛到家。
「後來她成了我們學校的老師……」
「停!」阿曼的問題來了,「她不是踹了你一腳嘛!誰這麼大膽,敢應聘她做『偉宇』的教師?」誰?好大的膽啊!這不是存心跟宇皈過不去嘛!
「……我。」要不怎麼說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呢!
他那掙扎的表情讓阿曼仰天長嘯:「鬧了半天你從那時候起就愛上她啦?」
「哪有?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比自己小十歲,成天沉浸在言情小說中的夢幻小女生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又不是言情小說,阿曼你想什麼呢?」
宇皈笑得有點假,阿曼也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瞅著他,直瞅到他不自在,瞅到他的笑慢慢退去,瞅到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言行遜斃了。
這不是言情小說,他對日意的確沒有一見鍾情的驚心動魄,可是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她的美好一點一點融化進他的心中。她並不是沉浸在夢幻中的小女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理智超越了她的實際年齡,她笑容背後的掙扎、堅韌與勇氣才是真正吸引他的本質。
所以,每次見到她,他才會忍不住對她使出「壞嘴巴」,百般的言語刁難只為了透視她的本來面目。只有在她面前,他所有的紳士風度才會蕩然無存,只因在他的心中,她是特別的那一個。
所有潛意識中的悸動在一場普通的班會課後全面爆發,從日意的言語中他隱隱感到那個有關早戀的故事不是杜撰出來的,一想到故事中的女主角很可能就是她自己,宇皈全身肌肉頓時變得緊繃。
緊鎖著眉頭,他一口接著一口地灌紅酒,想要把自己灌醉,更想借酒壯膽衝到教師公寓裡追問她:「那不是你,對嗎?」
然後呢?如果她說「不,那就是我。」他該怎麼辦?他還要不要將這分半生不熟的情感繼續下去?
要嗎?不要嗎?
用力放下酒杯,鮮紅的液體從透明的杯裡蹦了出來滴在原木茶几上,紅紅地映著宇皈的眼。
這不是言情小說,他沒有辦法像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樣給所愛的人一個擁抱,然後告訴她:「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麼,我所愛的只是現在的你。」
開什麼玩笑?一句話可以讓過去煙消雲散嗎?怎麼可能?他是男人,一個三十二歲的成功男人,他有著每個成功男人惟我獨尊的驕傲、自私與任性。他也和千千萬萬的男人一樣有著不公平的男女守則:
在結婚之前他的生命中可以停留很多女人,和他玩玩的女人也無須守著貞節牌坊,但私心裡他始終期盼著與他相守一生的人潔白如紙。
這就是男人,這就是現實,這就是言情小說所無法涵蓋的殘酷。
不一樣的準則決定了不是每個愛情都會以「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做結局,言情小說不允許有悲劇結尾,現實中的愛情卻總是傷人如斯。
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宇皈丟下阿曼抓起手機走進書房。他又不是哈姆雷特,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如此跌宕反覆,只會在傷害自己的同時又刺傷了對方,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如果當初他少了這分果敢,他就難以成就今天的事業,他宇皈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按下智能鍵,他清楚地看到電話本裡儲存的日意的手機號。真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將她的手機號存進自己手機裡的。
號碼正在接通中,他緊張的心扣在一線之間,彈指即斷。許久後手機裡這才傳出日意的聲音:「誰啊?」看來她正在趕稿,聲音裡透出的全是不耐煩。
「是我,宇皈。」天殺的,他的聲音居然有點沙啞。
「有什麼事明天去辦公室說,我正寫到關鍵階段,男主角就要向女主角表白真情了。」說完,她這就準備掛斷手機。
「你等等!」
宇皈沒來由的一聲大吼,嚇得日意忘了自己要做什麼。她的沉默成了一種鼓勵,於是他當仁不讓地追問下去:「下午你在班會課上說的故事裡的女生就是你自己,是不是?你就是那個因為早戀而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女生,是不是?就是因為有了自己切身的教訓所以你才讓學生們好好珍惜自己,珍惜這個年齡階段單純又朦朧的情感,是不是?還有……」
「你在說什麼呢?」出於禮貌日意本不想打斷他的話,只是這話聽得越來越不是滋味,她忍不住反駁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麼?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