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島本來想回報給高橋信史知道,但看到幫主的神情,他決定這件事還是有空再說,幫主現在大概聽不進去。不過有個人幫主應該會願意見。
「幫主。」
「任何事都等手術完再說。」高橋信史沒心情聽任何報告。
「亞織又為了你受傷?」一道略帶年紀,卻十分沉穩有力的質問,直接瞄準高橋信史。
高橋信史冷冷地抬起頭。
「幫主,這位是亞織小姐的養父,也是教出她一身本領的人,柳川先生。」大島小聲地道。
「你真是亞織的剋星。」柳川的語調聽不出喜怒。「四年前碰到你,亞織在鬼門關前逛了一圈;好不容易四年來平安無事,結果現在一碰上你,她又中槍。她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四年前?」高橋信史眼露疑問。
「走吧,年輕人,在這裡你幫不上忙,只會讓大家緊張而已。」柳川轉身就往醫院每一層樓預留的陽台走去,高橋信史遲疑了下,舉步跟上。
手術樓層的病人不多,也沒人會閒閒跑到陽台上閒逛,所以柳川選擇這裡作為談話的地點。
「說清楚。」一到陽台,高橋信史就問。
柳川轉身看著他。真傲的年輕人。
「亞織父母早逝,而她的資質很好,所以我在收養她後,就開始對她進行訓練,希望她以後能為政府做事。」柳川從頭說起。
「嚴格說起來,我並不算官方的人,我所處的機構,是一個地位十分超然的組織,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掃黑或者打擊犯罪,而是要清除執法機關與各國家單位裡的敗類。
四年前,我派亞織臥底,目的不是為了摘除青龍幫的勢力,而是要調查出,到底是誰與青龍幫勾結,進行毒品走私。」
「青龍幫不做毒品生意。」高橋信史搖頭。
「賺錢的生意絕對不會沒有人做。你不做,卻有人會瞞著你偷偷做──尤其是擁有一點勢力的人。」柳川提醒。「亞織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她查出了官方收賄的人是誰,順利完成任務。而這次任務裡唯一的瑕疵,是她愛上你,不肯在任務成功時,及時抽身。」
「就算是愛,她還是背叛了我。」四年前的那一夜,他看得很清楚。
「她沒有背叛你。」柳川糾正,不贊同地瞪著他。「虧你能將青龍幫統領得這麼好。難道你從來不曾懷疑,為什麼那一夜你能輕易逃掉?」
高橋信史一震。
「那天晚上,也是我們收網的時候,亞織在之前就將消息傳給我,她也打算在事情結束後,就對你坦白自己的身份。
亞織的個性你該明白,在她對你隱瞞身份的同時,她內心也在不斷苛責自己,尤其知道你對她一片真心後,她更決定,她一定要對你坦白。
可是她萬萬沒料到的是,你也接到消息,決定親自去逮捕幫裡的敗類。」柳川頓了頓,望著他。
「為了你,她要求我中止行動,但是警方的人已經出動,根本不可能喊停。所以她向我借了遊艇,假傳命令撤掉海上的圍捕,然後自己跑進槍林彈雨的長崎港,只為了救你。」
高橋信史想起,她不顧一切衝來的那一幕。
「不對,她後來拿槍要抓我。」
「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她不那麼做,你有機會逃掉嗎?」那天晚上他也在,對亞織知若親女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假裝拿槍指著你,是為了讓那些警察放鬆戒備,替你搶到時間跳上遊艇。
在你開艇要跑時,一個呆刑警同時就開了槍,那時候亞織為了救你,替你擋下了那一槍。」
柳川重重一歎。「那一槍因為是近距離射擊,位置又太靠近心臟,所以命差點就救不回來。要不是我及時請來全日本的外科與心臟科的菁英,亞織恐怕就沒命活著出手術室了。」
高橋信史腦中一閃。
「亞織左胸下緣的手術疤……」
柳川點點頭。「那就是四年前的槍傷。」
高橋信史呼息一窒。在第一次褪開亞織身上的衣服時,他就發現那道傷痕,但他一直忘了問,卻沒想到──
「那道傷,足足讓亞織在手術室裡躺了八小時,在加護病房待了五天,再整整休養了一個半月,才恢復元氣。」那對柳川來說也是一件難忘的事,他視亞織如親女,不可能不心痛。
「亞織復原後,就退出我的組織,甘願做個平凡人。我們父女偶爾相聚,但大部分的時間,亞織都在四處流浪,兩年前才終於決定開店做小生意,貸款買了棟公寓,定居在大阪。」
高橋信史站的直挺挺,突來的真相,讓他幾乎無法完全接受。原來,四年前她就已替他擋過一次子彈了……高橋信史整顆心揪成一團,酸疼苦痛夾雜,分不清他到底是心痛、擔憂,或是悔恨。
「我們父女雖然不常見面,但我看得出來,亞織一直為四年前的那件事自責,所以甘願被你禁錮,也沒想過要逃。」柳川再道。
高橋信史一震,滿眼訝然。
「懷疑我怎麼會知道?」柳川笑了笑,像極了亞織。「在收養亞織的時候,我也讓人在她身上植進高科技的追蹤器,在你把亞織帶到福岡的十二小時內,我已經知道亞織的下落──之所以一直沒有來找你,是因為我答應過亞織,不干涉你們之間的事。今天如果不是大島謙和透過關係找到我,我也不會來。」
「亞織……為什麼不開口對我解釋?」他握緊拳頭。
「因為──你還在恨她。」柳川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如同你對亞織的瞭解,她同樣也瞭解你,她知道若回來找你解釋,你不會聽進去。
其實,亞織一直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就是在等你回來找她。是報仇也好、是雪恨也罷,只要你們再見面,她總有機會把真相告訴你。」
「她……」高橋信史完全明白了。
無論他怎麼對她,她始終沒有逃走的念頭,就算被他惹怒到極限,她憤怒地宣告要走,卻仍然沒有付諸行動──連在隆之助答應為她護航時,也沒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