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是要她強身護體,怎料她遭逢滅家的大悲慘而充滿仇恨,一心要為死去的家人討回公道。
小女孩長大成人之後,以紅線為引,碧血以劍,用紅線之名行走江湖誅殺為惡之徒,倒是闖出一番不小的名號。
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一向不贊成小線兒的雙手佈滿業障,人的壽命還是交給上蒼決定。
為何稱之小線兒呢?
因她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小小年紀就倔強得教人頭疼,當時見她手中握了一截紅線,遂以紅線為其名。
紅線出水著衣,「師父的恩惠如同再造父母,徒兒一日不敢或忘。」
她是活死人,不能有心。
「出家人不求恩報只問因果,是你我前世有緣吧!」打一見到她就心喜,不然怎肯傳承一身武藝呢!
「施者不望報,受者不忘惠,只要徒兒在世的一天,定侍師父到百年。」她的口氣稍嫌剛強了些。
「有這個心意就好,姑娘家遲早要找個好人家嫁了,師父可不想為你擔心一輩子。」巫山神尼快慰的說道。
除了話少冷淡了些,得此資質甚佳的徒兒是每位為人師者的福分,她的吸收能力不僅驚人,而且融會貫通的天分教人咋舌,比起傳授的師父還要精進數分。
普通人用三年的時間習得的招式,她只要三個月就能使出十成火候,甚至加入變化而更為致命,招招以鎖人咽喉,奪其性命為主。
在憂心之際不免有幾分為人師者的驕傲,小線兒太優秀了,優秀得令人害怕。
因為她決定要下手殺的人從無失誤,個個一刀斃命,死法乾脆,絕不留下形式上一點點不完美的手法落人話柄。
意思是冷酷、絕情。
還好死的都是作惡多端、天理難容的人,否則她會心生愧疚,難以向佛祖交代。
「師父,你明知徒兒無意於情愛,此去若能活命……」紅線及時地收口不語。
巫山神尼大約猜得出她末竟之語,「冤冤相報何時了,何不放下仇恨之心?」
「我無顏見先人。」恩怨或許可以輕描淡寫,但親眼目睹親人的死亡對一個七歲的小女孩而言太殘忍了。
她無法漠視一雙雙渴望活下去的眼瞳大睜著,無神地滾向四面八方化成惡夜的夢魘,出現在她平靜稚嫩的無爭世界裡吶喊、哭泣。
赤足走過一具具曾經憐寵過她的屍體,心中的怨慢慢堆積成恨,跌跌倒倒染上的鮮血已分不出是誰擁有。
當初若不是她貪玩和街尾豆腐娘的兒子去溪邊玩泥巴,褚家將會就此斷絕,褚姁霓是無名之魂,陪著親人於幽冥間晃蕩,尋不到安身之所。
一轉眼十年已屆,親人的屍骨在家變後由鄉里安葬,而她至今仍未曾回去祭拜過,只因家仇未報,她怕見那一張張含怨而終的責難臉孔,血流如注地奔向她。
「小線兒,你的固執教為師的為你難過,不要和自己過不去。」若無危險她不會預留後話。
「是徒兒讓你憂心了,以後師父可以省下這筆煩人事了。」褚姁霓側頭一視平滑如鏡的潭面,裡面是她的心。
看似景色如畫,其實凍人。
「瞧瞧你這孩子說話多冷漠,十年的師徒之情能說放就放嗎?」她的苦自己是明瞭在心。
褚姁霓略顯柔意的說:「師父,我做不到你的無私。」
「我亦是自私,為你甘犯佛門大戒,如來怕是不能引渡我往西方極樂。」巫山神尼自嘲的一笑。
「師父……」
「罷了,虧我在你耳邊叨念十年佛經,還是洗不去你心中的掛礙,你好生保重,別輕賤生命。」白念了,白念了,枉費她一番苦心。
「我沒把握……」
對於離別,她有萬千不捨,尤其此去怕無生天,相見必然無期。
一夕之間被迫成長,她告訴自己要絕了所有的依賴,必須學習一個人的生活,有些事往往容不得自主,會在轉瞬間幻滅。
曾經她是眾人捧在手上呵護的玉人兒,一朝失了家人的庇佑便如失根浮萍,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沒有擁有就不會失落,明知師父待她如親兒般疼寵,但是她強抑著投入溫暖懷抱哭泣的衝動,自己必須要堅強,她不是一個有空白過去的自由人,一身的血債仍背在雙肩上。
褚家人流的血必須由褚家人去討,這是褚家後人的命,要血債血還。
「告訴師父你受了什麼樣的創傷,也許師父能為你排解。」她太疼惜這個徒兒。
褚姁霓用著孤單眼神望著她,「師父是出家人,若是明年中秋紅線沒來與你共賞明月,請為徒兒多念幾遍往生咒。」
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小線兒你……」巫山神尼眼眶微紅地默念阿彌陀佛,保佑她不再受苦難。
「師父,徒兒拜別了。」兩膝一跪,褚姁霓對著她五叩首。
「孩子,我的乖徒兒,師父會求佛祖多多照顧你。凡事別和自己嘔氣,活著就是希望。」
就算此行去報仇必有死傷,她仍衷心希望愛徒能平安歸來,看來她的塵心依然未淨,難以成佛。
「不,佛祖不會為滿手血腥的紅線多費一點心。請師父保重。」別了,師父。
一咬牙,褚姁霓翻身一躍,施以師父傳授的上乘輕功踏草而行,疾步離開會讓她心軟的地方。
她真的一次也沒有回頭,心狠的捨棄最後一線溫情,看得巫山神尼唏噓不已,難過得濕了眼角,幾乎想追上去助其一臂之力。
「緣呀!孽呀!我與你前世是如何糾葛,為何對你始終放不開?」
她拭拭淚,望著空無一人的林蔭暗自感慨,出家人不該有世俗之心,看來早晚得多念兩遍佛經好尋找開悟,她的心太沉重了。
捨得,捨得,兩為難呀!
「住持,晚課該開始了。」一位清秀的尼姑出現在她面前。
「靜心,為師到底是對是錯?」她找不到解答。
自幼即出家的靜心師太雙掌合十,「阿彌陀佛,紅線師妹只是去找她應該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