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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歲那年,在父親養老換他接任城主之前,他扮成人子的模樣,冒著極大的風險偷偷混進了中土裡,潛進帝京黃琮的將軍府,那時的他什麼也沒多想,只是想見他們一面,代天曦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想在見過他們後,回城找個人由他口述將他們的相貌繪下,好讓無法去見他們的天曦瞧瞧他們現今的模樣,只是在那個下著大雪的雪天,他並沒有見著公務繁忙的黃琮,躲在院裡的他,只見著了剛從師門返回府裡,正在院中練刀的夜色。

  手中的雙刀舞動得極快,一身紅裳的夜色,練刀練得如入無人之境,在她變換甚快的動作間,雪花片點不沾身,而他也因此無法看到她的臉,一個時辰過後,渾身冷意的他,還是沒見練武過度的夜色停下,同是練武之人,他愈看,就愈覺得她這不是在練刀,而是在虐待自己,他不禁有種想叫她停下休息一會的衝動,就在這時,雪白的地面上,滴落了點點艷紅的血跡。

  終於停下休息的夜色,喘息地看著腳下的血跡,而後她將雙刀往下用力一插,顫抖地抬起佈滿血跡的雙掌,努力忍疼的她,試著動動掌心已被刀柄磨破的雙掌,絲絲痛苦滑過她的眼眉,但她極力壓下,彎下身將兩團雪握成雪球後,將它們用力握在掌心裡止疼。

  透過飄落的雪花,風破曉第一次見著她的側臉,那張……線條優美,他從未想像過竟是如此美麗的側臉。

  四周的聲音,似乎都已消失在他的耳際,他動彈不得地怔看著站在雪地裡動也不動的夜色,閉著眼,長長的眼睫就覆在她雪白的面上,吸引住他目光的紅唇,在雪中顯得格外妖艷,曾在空中舞動的黑髮,此刻像道黑瀑靜靜棲息在她的身後,這般看著他,他像是見著了一幅世上再無畫工能夠繪出如此巧奪天工的美人像。

  不知目光該如何離開她的風破曉,甚至捨不得眨一下眼,他貪婪地張大了眼眸,想將他所見的每一寸都細細地繪在他的心頭,他知道,日後,他恐將不能再如此地見她一面,因此他必須將她牢牢記下,記下眼前似雪中的幻影,記下那份令他無法克制心動的感覺。

  歇息了一會後,夜色放開了兩手所握的冰球,她攏了攏發,而後怔然地撫著空蕩蕩的左耳,赫然發現懸在她左耳上的耳環不知在何時不見了,她背過身子低首在雪地裡找了好一會,在始終都找不著時,她握緊了雙掌,趕在雪愈下愈大前,拾起插立在地的雙刀離開院裡。

  在她走後,風破曉悵然若失地看著那抹消失在雪地裡的紅色身影,直至她走進宅裡,再也見不著她時,他這才宛如大夢初醒,想起了他來這的目的,就在他準備離去尋找黃琮時,混在雪地上的血跡裡,一隻艷紅色淚滴形的耳環就靜躺在那邊,他四下看了看,悄聲上前將方纔夜色遍尋不著的耳環拾起,看著掌心中她所留下的東西,他難掩悸動地合起掌心,將它在收藏他在心裡。

  自那日後,被他當成墜子藏掛在胸前的這只耳環,像個證物,多年來一直提醒他,她並非是他一時錯看的幻覺,而他在返回天宮後,日夜所惦念著的,亦不是道只存於美好幻想中的影子。

  曾有人對他說過,沒有什麼比遺忘更困難,所以若是沒有半點希望的話,那麼,最好是不要愛、也不要恨,因為,要忘了不容易,而記憶,則是個在陷入之後最難以擺脫的尾隨者。

  只是愈是刻意這麼想,它就愈像則咒言,牢牢深刻在他心版上,在他猛然想逃開時,才為時已晚地發覺,他早巳深陷其中。

  於是,自見過她後,無法拘管的思念,令他甘心成為記憶的俘虜:自見過她後,他的世界失去了顏色,生命中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再也無法像她那般走進他的心中;自見過她後,他深陷於毫無半點希望的痛苦深淵中,亦被困在甜美無比的夢境裡。

  他常在想,或許在他的一生中,他就只是在等待另一次的與她相逢,和另一次的命運,然而令他心痛的是,她的身份是帝國的第一武將,而他,則是天宮的守護者。

  若她是天宮之人,或他是帝國之人,那該有多好?對於命運的不平,他很想埋怨,也恨上天為何如此待他,在無數的黑夜裡,他凝望著窗外寂靜美好的夜色,但就算他一夜無眠,當夜色不得不離去時,他這是得接受現實中的黎明破曉。他們倆,就像是永不該交會在一塊的日與夜,若是相逢,站在不同的立場上,他倆必須有一人在沙場上倒下,他清楚地知道,就算他習遍天下各門的武功,使自己在武藝方面能敵得過她,一旦在他倆交手過後,灑血躺下的那個人,絕不會是她。

  不會是她……

  但他不能為私情而棄天宮與天孫不顧。

  因此無論他再如何想見她一面,他也不能盼望心願成真,可躲藏在心底的渴望又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因此他在無意間,將自己投入了個矛盾的世界,想見不能見,想靠近她一些又想遠離她一點,只能任藏在心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的這份心意,日日年年一直累積下來,將他捏塑成就連提起她的名字,即會為此而感到心痛的人。

  那日她狠狠在他身上砍下的數刀,中斷了他數年來的矛盾,沉陷在昏迷中與死神擦身而過的那兩個月,或許對他來說,反而是最幸福的兩個月,因他不必想、不必在自私與大義之間進退不得,當他傷重在天涯的懷中閉上眼前,他甚至在想,若是藉由死亡,就能自這片由他親手織造的情網裡抽身而定,或許,他就不會活得這麼絕望又痛苦。

  只是,並非是一句話即可道盡這些年來對她的思念,並非是一個眼神即可拆散那濃得化不開的愛戀,並非是一聲拒絕就可擺脫那需耗盡他一生才能遺忘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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