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小碗,她想,小碟和小盤子他們,應該都是一樣的吧!
也因為發生了小碗那件事,她才明白自己有多麼自私……
想當年她離開京城時,小碗他們跟她一般大年紀,都只是七、八歲的孩子,她自己沒了額娘和阿瑪,可小碗他們還有家人,這一離開家匆匆就過了十年,豈能不思念家裡?
可他們為了自己,竟然從來不提想家的事。
單只這點,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盤子四個人就不知道有多麼可愛、多貼心了!而她身為他們的主子,豈能這麼自私?豈能不為他們著想?
「格格,謝謝您!」小碗小碟高興得居然哭起來。
小杯子小盤子也跟著掉淚,禧珍和春蘭陪著小碗小碟,幾個人邊擦眼淚、邊掉眼淚,主子、奴才忽然哭成一團,連冷眼旁觀的奕善總管也看得心酸酸。
大伙沉浸在又哭又笑的氣氛裡,誰也沒瞧見永琰的臉色難看。
吃過晚飯後,小碗他們高高興地回房,要春蘭幫大夥兒好好想想,這趟回家該帶些什麼給家人才好!
留下總管、禧珍和永琰三個人。
奕善這才發現--
氣氛不對……
冷呀……
好冷呀!
「那個……奴才先回房,格格、三爺,您們二位慢聊、慢聊………呵呵!」奕善腳底抹油,準備落跑。
「奕善!」永琰叫住他。
「啊,喳……」奕善賣乖,他扯起嘴角笑嘻嘻回頭。
「今夜你快馬趕回京城,先回王府通報。」
「呀?」奕善指著自個兒的鼻頭。「我?」
「不是你,還有誰?」永琰沒表情。
「啊,說得也是,哈、哈、哈……」回過頭,奕善的笑臉一垮。
就知道!好事要輪到他頭上,那叫--沒門兒!誰讓他奕善大總管天生命苦!
奕善走後,禧珍跟著站起來。
「不準備對我解釋?」他冷冷地出聲。
她僵住。「解釋什麼?」她認真瞪著地上的青石板,彷彿那兒藏有黃金或銅板。
永琰冷笑。「怎麼,不敢抬起頭看我?」
禧珍馬上抬頭瞪著他。
永琰的臉色很臭。「妳真善良、真大方,讓他們放大假,六個人下鄉兩個人回京,等回到王府,妳要如何對福晉交代?」
禧珍抿著嘴。
「說話呀!」
「你要我說什麼?」她裝傻。
「該說什麼說什麼!」他不容她打迷糊仗。
「拘束了人家十年,讓他們放個假是應該的,不是嗎?」
「妳在王府待過,該明白奴才們要回鄉,有一定的規矩。」
「規矩是人訂的,難道就不能通融嗎?」
「就算要通融,也該等回府後,先跟福晉稟報一聲!」
「咱們做主子的是人,奴才們也是人!他們過家門卻不能回去,還得先回王府等我跟福晉稟報,這樣未免不通人情。」
永琰臉色嚴肅。「太多的人情,就沒有規矩。國家有國家的規矩、王府有王府的規矩,逾越了規矩就是逾越法紀,這樣國如何治?家如何安?」
他居然說起大道理來了!禧珍睜大眼睛。「你說遠了,也許福晉壓根不理會這樣的小事--」
「福晉專管的就是這樣的『小事』!」永琰厲聲提醒她。「妳以為福晉管什麼經國大事?即便貴為一國皇后能干預政事嗎?管理王府內務就跟皇上的後宮一樣,不能隨便、不能馬虎,以為可以混水摸魚,實在天真得可以!」
他的神情和他的話都太嚴厲了!
禧珍的心揪成一團,可她只賭一口氣。「我已經答應他們了,現在不能出爾反爾。」
他沉下臉。「為什麼事前不找我商量?」
「你能商量嗎?你要我回來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你也不曾找過我商量過。」她挺起胸,勇敢地這麼對他說。
永琰陰沉地瞪著她。「說來說去,妳怪我?」沉下聲。
「我沒怪你,只是討厭你成天不說話那陰死陽活的怪模樣!」她一鼓作氣把憋在心頭好幾天的話說出口!
永琰沒表情,然後,他慢慢挑起眉。「那麼又是誰不說話,一天到晚擺張冷臉讓我瞧的?」
她一窒。
「以為妳已經長大了,結果還像個小女孩一樣任性!」他冷著臉。「要由著性子也隨妳,將來要是受了罪,就得自己頂著!」
他站起來,轉身上樓。
「有什麼差別?」她朝他的背心喊:「反正回到王府我就要嫁人了!我才不怕受什麼罪!」
永琰停在樓梯口。
她忽然嘗到自個兒的淚,那鹹鹹的滋味。「小碗他們四個人留不留王府有什麼不一樣?他們離開了倒好,免得換個主子讓人欺生!」
「妳要是心疼,可以求福晉讓他們跟著妳。」他道。
「我不求福晉!」禧珍抹了把眼淚,倔強地說:「因為我說過了,我會親口告訴福晉,就算要嫁人我也要自己選丈夫!我只擔心到那個時候,福晉要是怪罪下來,小碗他們就要陪著我一塊兒受罪!」
原來,她擔心的是別人受罪!永琰深吸一口氣,壓下他的脾氣,然後回頭走回飯桌。
禧珍睜大眼睛,瞪著他走回來。
「我以為妳已經很堅強了,原來還是個愛哭鬼!」他瞪著她滿臉的淚痕,皺起眉頭。
她胡亂拿袖子抹淚。「我才不愛哭,是你太讓我生氣了!」
「我讓妳生氣?」他嗤笑。「這『指控』倒有趣!」
「你嘴裡說著『規矩』,真要講規矩,那麼就別給我自由、別給我選擇,按著你設好的局,沒回王府前都別告訴我真相,就這樣一路騙我到底--」她盯著他、一字一句擠兌他。「那不是很好、不是正合你意嗎?!」
永琰寒著臉,不講話。
「你又要騙我、又要哄我、還說讓我選擇!」禧珍不怕他的冷臉,決心豁出去。「你以為我的心是鐵石做的?你以為我沒有知覺沒有感情?我怎麼能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十年沒見的福晉手上,就因為你一句話,乖乖跟著你回京?」
飯室裡忽然沉寂下來,凝滯的氣氛快教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