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像另外一個世界。
朱幸兒眩惑的看著這一切,中邪般的走上迴旋樓梯,來到可以俯視大廳的二樓餐區。
這裡約莫有二十張圓桌,每張圓桌搭配三張圓弧型的沙發椅,宛如一個小巧的包廂,加上燈光幽暗,有種神秘的情調。
她走到一張空桌坐下,還沒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麼,服務生隨即端了盛著開水的玻璃杯和菜單過來。
「這是菜單,請您參考一下。」服務生親切地說:「今晚有主廚推薦的神戶牛排,搭配新鮮的酸醬色拉,份量適中,很適合您。」
她從迷離的情境中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好……就、就神戶牛排。」
等到服務生離開,她這才驚覺自己脫軌的行為。
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下了公車,回到家吃完飯,然後進行每天必須要做的工作──洗碗、倒垃圾、洗衣服才對。
可是她卻坐在這裡享受著音樂、氣氛,以及等一下會來的美食,可以想像,在這麼高級的地方吃東西並不便宜。
「我到底在做什麼?」她喃喃自語著,自己也不能理解今晚為何如此失常。
但,餐已經點了,要她落跑她也沒勇氣,雖然心裡忐忑不安,可是對於自己造成的窘況,她連點收拾善後的辦法都沒有。
「小姐,這是您的餐前酒。」服務生將盛著褐紅色液體的高腳杯放下,再擺好銀亮的餐具。
服務生一走,她立刻大開眼界的拿起高腳杯,好奇不已的研究。
這只高腳杯真是漂亮極了,不像普通的貨色,這會是常出入高級餐廳的成子婕說的水晶杯嗎?
她啜了口酒,感到異常順口,雖然她在旅行社辦的尾牙喝過葡萄酒,但沒有這杯的十分之一好喝。
她一下就把餐前酒喝完了,忽然之間,覺得緊繃的精神放鬆了,她的身體不再僵硬,學別的客人一樣,微傾著身體,聆聽懶洋洋的演奏曲。
她慢慢的調整坐姿,希望自己再放鬆一些,忽然之間,她坐到一個東西。
她摸索著,在椅子角落摸到一個皮夾。
這是前一位客人掉的吧?
太暗了,她看不清楚皮夾裡有什麼東西,於是順手放進自己的背包裡,準備結帳時再交給這間餐廳的人,現在,讓她先享受這難得的片刻慵懶,因為,這可能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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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到底有沒有腦袋?都失業了居然還跑去大飯店吃飯?妳是瘋了不成?還是存心跟我作對?」
劉芳如看著頭低低的大女兒,雖然已經罵了一個小時,但她心頭的怒火還是有增無減,越罵越氣。
這個死丫頭今天不但晚回來,回家經過她的盤問才知道,她去了大飯店吃一客要價一千兩百塊的牛排餐,更驚人的是,她還被公司給開除了,明天就不必去上班了,天哪、天哪!
「媽,我看姊一定是故意的。」朱尚霖火上加油,唯恐天下不亂的插嘴。
朱幸兒無奈的蹙緊了眉心。
其實她平常對弟弟還不錯,他的房間都是她在打掃,他的臭球鞋也都是她在替他洗,但他卻常惡整她,尤其是當母親在數落她時,他一定要落井下石才甘願。
尚霖今年已經高二了,被母親寵得無法無天,功課吊車尾不說,還會欺負她這個做姊姊的。
有幾次她去打掃他房間時,發現他不但會抽煙,還偷藏A片,這些事她沒有告訴寵小弟的母親,反正說了母親也不會相信,只是她擔心,弟弟遲早會闖出大禍。
「我當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劉芳如苛刻的瞪著女兒。「不要以為我沒辦法治妳的壞心眼,妳這就給我出去買報紙看求職欄,明天就出去找工作!」
朱幸兒默默的拿了鑰匙走出公寓大門,外頭寒風吹來,她擦掉不知不覺掉下的眼淚。
為什麼要哭呢?
她不是老早就對自己做好心理建設?被開除了,母親不會輕易饒過她……這些她不是早預期到的嗎?
可是當她站在客廳中央被怒火沖天的母親一罵再罵時,她仍然感到傷懷,連一句安慰和鼓勵的話都沒有,那個只會責罵她的人,真的是她的母親嗎?
買好報紙,她回到家,客廳的燈熄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間不到兩坪的斗室,除了單人床和小衣櫥,沒有多餘的裝飾品。
這個家有三房兩廳,主臥室是她父母睡的,另外兩個房間是她妹和小弟的,她的房間原是儲藏室,所以小得不能再小。
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總是看她不順眼,從小到大從來不曾對她和顏悅色,對她說話總是用吼的,她若做錯事總是一巴掌就飛過來,將她的自尊和渴望母愛的心踐踏在腳底。
每當她在母親那裡受到委屈時,總是希望有一天發現那個老是苛責她的女人不是她的親生媽媽,其實她是個孤兒,她是被這個家領養的,如果是這樣,她相信自己會好過許多,也能夠理解母親偏心的理由。
從小,弟妹有的,她都沒有,而弟妹沒有的──被母親打或罵,她都有。
小時候有好幾個假日,父母帶著弟妹高高興興的去遊樂園玩,她得留在家裡打掃,弟妹的生日年年都有大蛋糕和禮物,而她的生日卻沒有人記得。
這幾年,母親變本加厲的對待她,不准她念大學,要她高中一畢業馬上去工作,理由是,家裡的錢是要留給弟妹念大學和留學用的。
目前的情況是,小她一歲的妹妹福兒在念大二,有個要好的學長男朋友,過著玫瑰花般的人生,將來還要出國留學,而她,卻困在失業的潮流中,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怎麼走。
相差一歲的姊妹,命運為什麼會差這麼多呢?
她好害怕,害怕和妹妹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害怕只能羨慕的看著妹妹完成學業,尋覓到完美的人生伴侶,而她卻只能困在小公司裡,日復一日過著毫無色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