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非輕蔑笑道:
「狀元公,今年主考官是張大人。你執意認定本官,那你就是存心要陷害本官了。我在朝中多年,還是首次遇見沒正式上任,就開始找本官麻煩的人。你,算是第一人了。」
「恩師……不不,大人,東潛絕無意跟大人作對!」新科狀元滿頭大汗,拚命拱手作揖。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要得罪東方非啊!
東方非眉心微攏。「等等,你說你叫什麼?」
「東潛。下官盧東潛。」
這名字有點耳熟,一時之間想不出在哪兒聽過,東方非見他長揖幾乎要到地了,連理也不想理,撇身就走進後花園裡。
瓊林宴歸屬禮部負責安排,若不是他身兼禮部尚書,這種無聊的慶宴誰來?走到後花園隱蔽處,忽地聽見有人喁喁細語--
「那個阮東潛好大的狗膽!竟敢親自監斬老夫親侄,老夫非要他償命不可!」
東方非微瞇眼。阮東潛……跟新科狀元同名不同姓,對了!他想起來了,是阮臥秋的遠親嘛。一年多前興致一起曾差人去遊說,後來他就把這件小事給忘了。
花園的隱蔽處繼續有人在說話--
「國丈爺,有人說首輔對阮東潛極有興趣,萬一您插手……」
「哼,那東方非是閒著無聊找人當狗玩,日子一久他連阮東潛是誰都記不得了。他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老夫是皇上的岳父,你說,皇上該聽誰的話?」
東方非聞言,俊臉帶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皇上自然是聽國丈爺的話。」那語氣有點言不由衷。「可是就算沒有首輔插手,阮東潛身邊有個白髮老軍師獻計,又有貼身護衛為他擋刀擋劍的……」
「一個小小護衛抵得了大內高手嗎?」
「國丈爺,沒有皇上跟首輔的下令,誰也不能指使大內高手……」
後半句消失在李公公的嘴裡,多半是被國丈喝斥了。東方非不再細聽,神色愉悅地走回瓊林宴上。
好個阮東潛!他原本以為阮東潛是一般人才,沒有想到他這麼有骨氣,這一年半來阮東潛是做了什麼,竟然能在藏污納垢的官員間擠上來,還斬了國丈那老禿驢的侄子?有本事!
是他身邊的軍師獻計嗎?無所謂,就算阮東潛身邊有上百條忠心耿耿的狗,他也不會放棄這個有趣的人兒。
新科狀元一見他出後花園,小心翼翼地上前說道:
「首輔大人,您看起來心情真好。」與方才簡直天壤之別。
「是啊。本官心情很好,因為遇見了有趣的事。」正因心情頗佳,才願意紆尊降貴跟眼前這條新狗說幾句話。
「有趣的事?」
東方非將折扇合起,輕輕握住兩端彎外折,笑道:
「本官一直在找,找一個能夠讓本官折也折不斷,不,不能這樣說,應該說,世上沒有本官折不斷的骨頭,只是時間長短而已。狀元公,你呢,是一個連折都不須折的人。但有一種人,我用力一折,第一次斷不了,再折一次,一定斷。」「啪」地一聲,折扇頓時成兩截。他哈哈大笑,將這柄斷扇交給目瞪口呆的狀元。「本官送禮一向只送給適合的人,這扇子就送給你吧。」
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興高采烈過,也很久沒有這麼熱中期待過。阮東潛,你在哪兒?快來京師!快來吧!
就算你身邊有千百條忠狗在幫著你,本官也想親自跟你交手,看看你的風骨能撐得了多久?
思及此,他立刻想起那個作威作福的老禿驢,膽敢私派大內高手去除掉他心愛的玩物,不由得讓他快步走出瓊林苑,直往皇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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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月後
月輪當空,軟光鋪灑在京師的夜街上。
今天是他生辰,百官為他大肆鋪張,奉迎巴結到送女人送珍寶來祝賀,而此時此刻正是他今年生辰最後一個時辰,卻不巧遇見了搶匪。
東方非撫過扇把,優美的唇形微地上揚。
這十多年來什麼事都在他的算計之中,無一倖免,能讓他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幾乎沒有,長久下來他也真要以為自己與意外絕了緣。
好,真是太好了。他要安然脫身,一定得好好獎賞負責管轄此區的五軍都督。
轎子停在無人的街道上,兩側店面早已關上,連盞外燈都沒有留下,但藉著明月,即使隔著轎簾,也能看見七、八名隱約的男子身形。
轎夫早就不知逃到哪兒去了。東方非來回摸著扇柄,輕滑地開口道:
「平常京師治安就是如此嗎?我就說,一入夜怎麼靜成這樣,原來是有搶匪橫行啊。」
「公子,雖然我們是搶匪,但也是講義氣的。我們不會強逼你出轎,只要你把身上值錢的東西丟出來,立刻放你走。」
東方非鎮定那為首的青年,笑道:「我身無分文,怎麼給錢呢?」
「胡說八道!七哥,我真的看見他從一間很豪華的府邸走出來,他穿的衣服夠咱們活一個月了!我沒見過他,他一定不住在京師,怎麼會出門不帶盤纏呢--」
「住口!」叫七哥的青年喝道,阻止手下繼續洩露他們長居京師的事實,他咬咬牙,說道:「公子,錢財是身外之物,不要逼我們動手,你我都沒好處的。」
東方非愉悅笑道:
「小兄弟,沒有人告訴你,那間豪華的府邸是誰的嗎?我打戶部尚書那兒出來,你敢搶,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戶部尚書?」叫七哥的青年呆了呆,立刻瞪向手下,低聲問:「他真是從官大人的府裡出來的?」
「我、我記得是一間燈火通明的宅子,七哥,我沒瞧見有人穿官服啊……」
東方非輕笑:「小兄弟,本官用人有三個原則,一是好人不用,二是蠢人不用,三是凡敢壞我事的人。現在本官就可以預言,你將來必定死在你愚蠢的手下。」
「你……你也是官?」程七震驚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