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責怪妳的意思。」馬季彌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妳離開故鄉太久,僅此而已。」
「我從一歲起就跟隨父母移居美國,對台灣並沒有多少感情。」齊絮飛爭辯。
「我瞭解,所以妳才會帶錯大衣。」不要說感情,恐怕連氣候都弄不清楚,這點從她帶來的衣物就可以印證。
「我們一定要一直討論這件事嗎?」可惡的男人,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的疏失不可嗎?完全沒有風度。
「當然不。」馬季彌莞爾。「我們還可以討論今晚的菜餚,我保證妳一定會滿意。」
說他沒有風度,他又很懂得適時閉嘴,氣煞齊絮飛。
「可以開始上菜了嗎?」馬季彌風度翩翩的徵詢她的意見。
「可以了。」齊絮飛為之氣結,發誓這輩子沒見過像他這麼討厭的男人,簡直惡劣透了。
「那我們就先從前菜吃起,這個時期的蘆筍特別好吃,值得好好品嚐。」
馬季彌按鈴吩咐侍者上的第一道菜是「奶油松露白蘆筍」,裝在一個精美的手繪餐盤裡,看起來相當可口。
侍者分別在他們的桌子前放了這道前菜,齊絮飛拿起刀子,切了一小塊放進嘴中咀嚼,發覺它們非常美味,尤其是最上層的松露,跟著奶油一起吃,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味,完全不輸給法國當地。
她不禁挑眉。
「你們一向都用這麼好的食材嗎?」論吃她是行家,一嚼就知道好壞。像這麼高等級的松露,一公斤約四千美元左右,非常昂貴。
「不盡然。」馬季彌微笑。「只有在貴賓來的時候才用。」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馬季彌原本的意思只是想好好祭拜一下齊絮飛的五臟廟,不料佳人不賞臉,砰一聲放下刀叉,冷著臉說──
「我是來工作的,James。」她的表情非常不悅。「請你拿出平時的做法,不然我不知道怎麼評分。」
她的任務是評鑒他的餐廳是否有資格進入一百大,這關係到讀者的權益,她不希望雜誌登的是一回事,實際上又是另一回事,這等於是欺騙讀者。
「抱歉,Phoebe。」儘管她的禮貌不佳,馬季彌仍是保持一貫微笑。「我的原意是討好妳,沒想到反而惹惱妳,真的是很對不起。」
馬季彌誠心誠意的道歉,因為她說的並沒有錯,如果只是因為歡迎她的到訪,就擅自改變菜單或是食材,對相信她的讀者來說,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你並沒有惹惱我。」見他如此有禮,齊絮飛反而覺得不好意思。「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
騙人,他已經惹惱她了。偏偏他的態度又那麼好,教人不道歉都不行……
「妳並不常跟人道歉,是嗎?」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極端難為情的模樣,馬季彌免不了揚高嘴角地說。
「我……」她的臉更紅了。「我才不需要跟你道歉,本來就是你自己不專業。」怪不得她無禮。
她的下巴抬得很高,表情很堅決,要不是她兩邊的臉頰過紅,極可能說服他;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理虧,只可惜……
「再來點湯如何?」他既不點破她的尷尬,也不與她爭辯,只是巧妙的繞個彎,導回主題。
齊絮飛只得僵硬的點點頭,勉強算是同意他的提議。
馬季彌一面端起酒杯喝酒,一面按下呼叫鈴,通知門外的服務生上第二道菜。而與他迎面而坐的齊絮飛,只能也跟著拿起酒杯,悶悶地想道──
這個天殺的男人,好像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一樣,著實令人生氣。
齊絮飛小口小口地啜著酒,有種未戰先敗的挫折感。這時侍者將套餐中極為重要的湯品端上桌,齊絮飛立刻就被吸引。
侍者端進來的,是一道清爽的冷湯。不過吸引她的,不只是香味四溢的佳餚,更是裝盛的容器,造型非常高雅。
「這道湯的正確名稱是『冷牛清湯配魚子醬與鮮干貝』。」
她還沒來得及仔細研究盛湯的容器,坐在她對面的馬季彌就忙著開口介紹桌上的餐點,害她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回到食物上。
「這是一道冷湯,搭配魚子醬和新鮮的干貝一起食用,希望妳會喜歡這道餐點。」
呈現在齊絮飛眼前的,是一盅冷湯。雕花精美的銀製容器中,裝滿了濃郁的清湯,容器的最頂端,放著兩片新鮮干貝和些許的魚子醬,再佐以幾根細蔥,視覺效果非常出色。
齊絮飛先拿起叉子,叉了一片干貝放入口中,對於它的鮮度和嚼勁兒讚賞不已。隨後又拿起湯匙,勺了些魚子醬品嚐,一樣對它的美味留下深刻的印象,忍不住出口諷刺。
「想必這魚子醬,也是為我特別準備的嘍?」她像抓到他小辮子的青天大老爺般洋洋得意,看得馬季彌直想笑。
「不,這是平時的口味。」他盡可能忍住笑意。「我們平時就是選用最上等的『伊朗鱘魚子醬』做這道湯,並沒有為今晚而特別費心。」
也就是說,她多慮了。之前的松露,是他一個不小心獻錯了慇勤。聰明如他,絕不會重複前面的錯誤,反倒她自己才該謹慎,不要重蹈覆轍。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謝謝你的解釋。」齊絮飛幾乎咬斷牙根,才硬著頭皮跟他道謝。其實她最想做的是當場撕破他的臉,這個騙子!
「我的榮幸,Phoebe。」相反地,他的心情卻出奇得好,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再敗一回。
齊絮飛向來自認為聰明,可不曉得怎麼搞的,她的聰明一碰上他的機智,便完全亂了譜,她的頑固也是。
「讓我們上最後一道主菜如何?」看穿她並沒有放多少心思在工作上,馬季彌乾脆直接進入最後一道程序,減輕她的痛苦。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向妳推薦今晚的重頭戲,我相信妳一定會喜歡它的味道。」
很顯然地,他對自己餐廳大廚的手藝很有信心,說法也由「希望」轉變為「相信」。齊絮飛不禁暗暗歎一口氣,這個男人,真的是越來越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