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芯藍張口結舌,不明白他怎會有此聯想。「我……你在胡說什麼?我哪來什麼心有所屬?」
「沒有最好。」不知怎的,她的否認並沒有讓他覺得踏實,心情反而更加浮躁。「那麼你對交往的事有沒有什麼意見?沒的話就這麼說定了。」
「我……」她傻住了、愣住了,完全厘不清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點。「我可不可以請問一下,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
這下換海塵安傻眼了。他煩躁地扒扒黑髮。「沒什麼看不看上,還不就是『感覺』兩個字在作祟?」
「感覺?」她的眼出現茫然。
多麼虛幻的字眼啊!一如她對他,不也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好感嗎?
「對,就是感覺,別說你對我沒感覺。」她要是敢這麼說,他一定當場掐死她!
「哪一種感覺?」感覺有太多種類,她真的不明白他說的是哪一種。
「吼∼∼」海塵安快瘋了,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在夜黑風高的夜晚教授國文;這該是他二嫂蒯韻竹的工作,此刻怎會淪落到他頭上?「心動的感覺、喜歡的感覺,難道一點點都沒有?」
元芯藍的小臉霍地脹紅,她低垂著小臉,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我家到了,你也該早點回去休息了,晚安。」
「等等!」海塵安仍不善罷干休,他再度攫住她的手臂。
「拜託,我很累了。」她愁苦著小臉,閃動的眸透露出祈求的訊息。
海塵安蹙起眉,憐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
「好,明天再給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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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元芯藍第一次請求上天,黎明不要來,可偏偏天它就是會亮,亮在她幾乎一夜無眠的早晨。
當第一聲鳥鳴透過窗口傳遞到她耳裡,她抱緊薄被輕吟了聲,然後翻身趴在枕頭上,用薄被將自己緊緊包裹住。
她不想面對這個早晨,也不想面對海塵安,在她還沒做足心理準備之前。
就在這麼反反覆覆的翻滾、掙扎之下,她渾渾噩噩地恍似睡了過去,直到有人來敲她的房門。
「唔……是誰啊?」她頭痛的將頭深埋進枕頭裡,迷糊惺忪地低嚎著。
「芯芯,起來呷飯了喔!」元陳阿櫻的聲音透過門板,飄啊飄的飄到元芯藍的耳膜裡。
「嗯……等等……」糊里糊塗地應了聲,也不知道元陳阿櫻有沒有聽見,元芯藍好似又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來,腦袋像灌了鉛似的,踉踉蹌蹌地下了床。
不很甘願的做了簡單的梳洗,她走出房門,先看到床上的壁鍾顯示為九點半,然後她看到元陳阿櫻坐在籐椅上,手上拿著一張泛黃的紙片。
「阿嬤,你又在想阿公了喔?」一聲輕歎,元芯藍趿著拖鞋,緩步踱到元陳阿櫻身邊坐下。
元陳阿櫻沒有講話,老皺的手小心翼翼地輕撫照片上的俊朗男子,臉上的神情猶如熱戀中的少女,帶著點羞意和滿足,認真地注視著情郎。
元芯藍細心的將元陳阿櫻額旁的發撩到她耳後,低頭看著泛黃卻保存良好的相片裡穿著軍裝、仍舊年輕的阿公,心頭感觸良多。
抗戰時阿公被調去當兵,就這麼一去不回頭,留下阿嬤和她爸爸,始終守著這老房子,一直到現在。
有一天阿公會回來──元芯藍知道阿嬤心裡一定這麼想,因此從沒想過要離開這間房子,即便日子再苦、房價再好,阿嬤都不曾想過將它賣掉。
她應該很習慣阿嬤如此思念郎君的心情,因為每隔個幾天,元陳阿櫻總會拿出這最後的照片緬懷過去,反覆不休。
「阿嬤,你跟阿公是戀愛結婚的喔?」即使對這段往事熟悉到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的程度,元芯藍還是三不五時會拿出來考驗元陳阿櫻一下。
老人家是需要動腦的,腦袋不用就會退化;她很怕阿嬤會得到什麼癡呆症或健忘症的,因此只要想到,便會乘機提問題給阿嬤「隨堂測驗」一下,以保持她腦袋的運轉。
「哪速?倫家介紹的啦!」元陳阿櫻睞了她一眼,中氣十足的否認。
她們那個年代誰敢自由戀愛啊?有人婚前連看對方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咧!
「真的喔?那你們都沒有去約會喔?」元芯藍假裝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戀愛史」,瞠大了眼佯裝驚訝。「安奈你也敢嫁喔?」
「有啦,見夠一次面啦!」老人家雖然只會說台灣國語,仍很認真地回答她的問題,但一雙眼就是捨不得離開照片,像少看一眼就會遺忘了似的。
元芯藍笑著聽元陳阿櫻敘述當年她和阿公見面的過程──
隔著寬寬的一條街,男的走一邊,女的走一邊,深怕被人看到似的,趁著附近沒人時,兩人就「對街喊話」,一路上聊沒幾句,由街頭走到街尾,再由街尾晃回去街頭,反覆數次。
誰也沒把握對方看自己順不順眼、滿不滿意,然後一次約會定終生,回家之後向雙方父母報告見面的感覺,成不成就在那唯一的一次約會。
元芯藍經常在想,當年萬一有一方的答案是NO,那麼今天就不會有她的存在。
當元陳阿櫻好不容易敘述完當年那一百零一次的約會過程之後,元芯藍滿意地揚起嘴角。
很好,一點都沒遺漏,表示元陳阿櫻的記憶力還很不錯,沒有退化的現象。
「阿嬤,你好勇敢喏,這樣就把自己給嫁掉了。」通常她是不會有什麼後續的問題,畢竟對這段故事太過熟悉,但今天不知道為了什麼,她的感觸特別多,淺歎一口,再度撥了撥元陳阿櫻的白髮。
元陳阿櫻望著照片,陡地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冒了句。「啊就愛到了咩!」
元芯藍眨眨眼,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連忙掏了掏耳朵。「蝦米?阿嬤,我沒聽清楚啦!」
「聽沒清楚丟算了。」老人家咕噥著,不肯再說一次。